□望江汪明启
前几天,我去一位抗美援朝老兵家,他给我看了一枚1951年国家颁发的抗美援朝纪念章。我说,我也有,是我大舅赠送给我的。大舅,是一名光荣的中国人民志愿军战士。
1950年10月25日,中国人民志愿军打响了入朝后的第一仗,拉开了抗美援朝战争的序幕。也在当年年底,满腔热血的大舅主动应征入伍,跨过鸭绿江,投入到这场伟大战争中。而当时,大舅家一刻也不能没有他。全村人都知道,大舅结婚不久,大孩子刚刚出世,还有十一二岁的弟弟需要他照顾。尽管知道有许多可以不去参军入朝的理由,但大舅更知道,在国家需要的时候,这些都不能成为理由。大舅说,我们穷人过上了好日子,更要团结一心,抗美援朝,保家卫国。当然,要感谢贤惠的大舅妈,她亲自送丈夫参军入伍。
曾听母亲说,大舅入伍那天像过节一样热闹,村里敲锣打鼓,把胸前佩戴大红花的大舅送到十几里外的乡里。一路上锣鼓喧天,“抗美援朝,保家卫国!一人参军,全家光荣”的口号声震耳欲聋,引来沿路群众驻足观看。当年入伍当兵的,村里只有大舅一个,全乡也不多。这一天,在大舅的一生里,或许比他的生日更重要。
1953年7月27日,经过志愿军近三年的浴血奋战,吃了败仗的以美国为首的“联合国军”在《停战协定》上签字,此后志愿军分批撤离朝鲜战场,大舅也于1954年回到了自己的家乡——皖南歙县南乡半山腰的一个小山村。退伍返乡的大舅有机会吃公家饭,但他考虑到家里更需要自己。于是,他自愿回家当了个农民,且当了一辈子的农民。
大舅家给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正屋大门左上方悬挂了一块二三十公分长、十几公分宽的红色长方形木制牌匾。牌匾虽经几十年的时光,但上面的“光荣军属”四个字仍然清晰可见。大舅妈说,大舅把它当成宝贝,每逢过年过节,他用干净棉布把这块牌匾擦得一尘不染。我想,在大舅心中这块“光荣军属”荣誉牌匾是至高无上的,自然它也给我们带来荣耀。
大舅言语不多,除了跟他姐——我母亲拉拉家常外,与他人一天到晚讲不了几句。就是跟他人聊天,他也从不显摆自己入朝参战的“功劳”。当然,他也从来不跟我们说起自己在朝鲜战场上的事。但是,一旦有人说他退伍返乡当农民吃了亏时,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的大舅,会马上打断别人的话语,说:“比起那些牺牲在朝鲜战场上的战友,我很幸福。因为我不仅还好好活着,而且还有四男三女一大家子。”我终于明白了大舅始终只字不提自己入朝参战“功劳”的原因了。
我打小记事起,就常常听大舅高唱: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每次听得热血沸腾、心潮澎湃。受大舅的感染,我四五岁时就把这首《志愿军军歌》唱得一气呵成、自然流畅。好多年来,每当好友相聚,以歌助兴时,我必唱《志愿军军歌》,声情并茂的演唱也赢得众人的热烈掌声。我知道自己是用心歌唱,把歌声献给我大舅,把歌声献给数以万计默默无闻的志愿军战士。
记得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初的一个正月,五六岁的我跟随母亲去大舅家拜年。大舅带我到他卧室,并从大橱柜的小抽屉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他珍藏了二十多年的抗美援朝纪念章,那是国家1951年颁发的。他又郑重地把纪念章挂在我的胸前,说送给我这个他最喜欢的小外甥。在他的三个外甥中,数我的嘴最甜。但我想,大舅是希望我长大后能够成为一个对国家和社会有所贡献的人。从此,我把这个作为自己的人生追求,并一直在努力着。我参加1985年高考并被中专学校录取。大舅获悉后,便自豪地对左邻右舍夸道:我姐荷花的小儿子有出息。工作后,我成为了一名监狱民警。回老家拜望大舅时,他看见穿着一身崭新挺括警服的我时倍感欣慰,并再三叮嘱道:不拿不贪,秉公执法。
劳累一辈子的大舅,因积劳成疾而于上世纪九十年代离世,时年66岁。二十多年来,他身披当兵时的鹅黄色军大衣,蹲在门口石磅上吧嗒吧嗒抽旱烟的熟悉身影,像电影画面一样经常在我眼前呈现。2020年,纪念志愿军抗美援朝70周年的时候,我不由得怀念起大舅了。我的大舅吴柏顺,是一名光荣的中国人民志愿军战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