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窗看花

新安晚报 城事
  □桐城疏泽民
  真是得了莫大的便宜,不用出门,不用栽种,仅在厨房北窗,就能看花。
  花是对面楼上的业主养的,与我的厨房距离不足二十米。那是四层复式楼,品字形结构,朝南有块L形露台。那些花花草草就摆在露台上,接受阳光、雨露和清风的沐浴。
  我在厨房北窗洗菜,一抬头,就看到对面的露台上亮起了一粒粒金黄,星星一样镶嵌在自铁架垂下来的枝条上。一根根苍翠的枝条,瀑布一样挂着,点缀其间的粒粒金黄,随风摇曳,远看,犹如粉蝶,翩跹起舞。
  时值早春,许多花儿还在酣睡,对面的露台上就明媚起来。根据藤蔓和花朵判断,我猜测那应该是迎春花。迎春花一般栽植于公园河堤、小区绿化带,植于花盆、搁置露台铁架当作盆景,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天气越来越暖和,春色越来越浓。我喜欢打开厨房的窗户,看看对面的风景,让清风和花香扑进来。有一段时间因为忙,我没怎么注意对面露台。直至一次在厨房窗前洗碗时,一抬头发现对面露台上,盛开了许多花儿,颜色有红有白有黄,花朵有大有小,缀在青枝绿叶间。养花的器具有缸,有钵,有盆,还有陶罐,植株有树,有藤,有禾,有灌木。藤蔓类和禾本类花卉摆在花架上,灌木和乔木类摆在水泥平台上,错落有致。我注意到露台上仅那些红花,就有大红、水红、砖红、紫红、粉红之分,疏密相间,杂糅斑驳,如一幅画,映在我家北窗上。我想起钱钟书先生在《窗》中说过的话,“春天是该镶嵌在窗子里看的,好比画配了框子。”虽不知道那些花儿的名字,但是于我,已不重要了。
  对面是什么时候养花的,我不知道。养花人姓啥名谁,我也不知道。
  有一天黄昏,我端着碗,站在厨房北窗前吃饭,看到对面露台上有人影走动。仔细一看,是一位中年女士,穿棕红色棉衬衫,提着花洒,给花草浇水。水浇完了,并没有离开,而是蹲下来,在这朵花前瞅瞅,在那朵花前嗅嗅,仿佛与花儿说着什么。蹲久了,直起身,伸伸腰,捋一捋头发,定定地站在一树红花前,久久不动。像是茶花,开得热烈,奔放,南风轻拂,举红摇绿。夕阳照在她脸上,反射出一层微红,如花儿一样好看。
  天色暗下来,花儿影影绰绰。那位女士推开窗玻璃,一纵身,将一只脚搭上窗台,再一转身,另一只脚也跟着搭了上去,一闪身进了屋,不见了。我感到诧异:难道露台没有门?
  我到北面的书房换一个角度观察,发现还真没有门。平台其实是下面楼层的水泥顶,设计时没有露台的功能。这位业主充分利用边角空间,将卧室窗户当门,爬进爬出,把缸罐盆钵搬上露台,将花花草草栽植其间,把露台打造成空中小花园。没有门,养花不容易,看花也不方便,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养呢?
  那天在政务中心办理一项业务,我看到了这位业主,在工作台前热心为我指导。也许她曾看到过临窗而望的我,感觉眼熟,问我是不是住她对面。我说是,问她为什么在露台上爬进爬出养花。她捋了一下头发,宛尔一笑:养给别人看,不行吗?卧室外面露台上养花,夜里让那些花儿守着自己入眠,不行吗?
  面对这两个“不行吗”,所有的话已显得多余。那些爱花爱到极致的人,不管活到多大岁数,都灿若夏花,芳颜永驻。
  作家汪曾祺说:“如果你来访我,我不在,请和我门外的花坐一会儿,它们很温暖,我注视它们很多很多日子了。”我想,这位女士爬窗养花,想必是让对面邻居足不出户,就能透过北窗看花,和那些花儿说说话吧。
  北窗看花,竟能看出如此意趣,这是我之前从没有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