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不曾闲读诗

□合肥陈立明

新安晚报 徽派城事
  
  祁陌/摄

  周日下午,忙完手头的事直奔火车站,赶最后一趟回老家的列车。飞奔的高铁上,邻座读卞之琳《断章》:“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心忽而莫名一阵悸动,如看到一朵花,旁若无人开于闹市。淡定自若,兀自芬芳。
  读诗的人学生样貌,一脸安闲自若。羡慕他,如仰视楼上看风景的人。他诗读得慢,咂摸《断章》许久,像牛犊在反刍一场风景。良久,才不疾不徐翻到下页,北岛的短诗《生活》:网。想来,曾若他这般年纪,也有手捧诗集,高楼临窗,读人世风景,津津有味。
  出高铁站,打出租车,拐过县一中西门,门楣上“二中”字样赫然闪现。惊问女司机:“一中怎么改二中了?”司机淡淡一笑:“一中搬到二环外,这里改二中了。”惊讶之余,跟司机聊起孩子。司机云淡风轻:“我儿子小学到初中没人管,也没补过一节课,全靠他自己。”“孩子在哪上学?”我随口一问。“本、硕南大,生物化学专业,估计还要读博……”司机一出手,就撂出王炸。“别人家的孩子,真是祖坟冒青烟了!”我由衷赞叹。“全靠孩子自己,我跟他爸不识字,也帮不了啥。”司机说得不紧不慢,却满眼放光。
  到家,跟司机约好,明早来接我和母亲,去医院看眼。这两年母亲每每说眼睛越来越模糊,今夏更甚。我忙,哥哥姐姐也忙。忙东忙西,一直忙,也不知道忙个什么名堂。母亲看眼的事一拖再拖,心里一直惴惴不安。如今到了不得不看的地步。
  翌日,带母亲去医院看眼。诊断为白内障,需手术。县医院停做眼科手术。送母亲回家,火急火燎返回城里,百米冲刺进高铁站,挤上最近一趟返程高铁,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下高铁,倒地铁,出站,奔向菜市场,欲买半只烤鸭。奔到烤鸭店前,排着长队,心里像猫抓似的,怕搞迟了儿子放学进不了家。千叮咛万嘱咐,把钥匙揣进书包,他总是一忘再忘。排队二十分钟,轮到我,言简意赅:“不要片,直接剁,越快越好。”咚咚咚的斩鸭声,像擂动的战鼓,敲得我坐立不安。
  骑共享电单车风一样回家。淘米煮饭,择菜洗菜。瞥一眼时钟,时间还算充裕。儿子读的是一所较老的学校,没有食堂,日日中午要回家吃饭,每天掐着点做好饭菜等他推门开饭,给他多争取点时间,中午能多睡会。十四五岁的年纪,正长身体,竭力确保他八小时睡眠。不补课,不刷题,不躺平,不摆烂,尽力而为。即便这样,孩子每天也如纤夫,背着沉重的纤绳,步履蹒跚。心疼又无奈。
  饭煮上,扯了几片大白菜叶喂兔子。两只小东西像是饿死鬼投胎,看到你拿白菜走过去,伸直了腰身,站得笔直,扒着笼沿,竖起耳朵,望眼欲穿。白菜挂进兔笼,两小只咯吱咯吱咬,大快朵颐。这时,想起娃妈大概已开完庭,给她电话,说没开车去法院,骑电瓶车到地铁口坐地铁去的,准时到家吃饭。坐地铁无疑是明智之举,开车不仅不绿色不环保,找停车位还会找得怀疑人生。饭菜端上桌,儿子放学回来,娃妈也赶到家。一家人围坐一起吃饭,心才稍稍放松下来。
  饭后,儿子看会书,睡下。我收拾停当,靠在沙发上小眯一会。心里惦记着下午去医院,询问母亲眼睛手术事宜,期盼尽早消灭白内障,还母亲一个清晰的世界。顺道去空着的那套房,给阳台上的花草浇水,一个多星期没去,花花草草估计早已渴得嗷嗷叫。因不知道儿子会上哪所高中,那套房没出租,一直空在那里。要是去城东南读高中,距离那套房近些,上下学方便。节约时间也是提升效率。
  下午跑去医院,跟医生沟通手术,和哥姐商量照护事宜,谁回老家给从未下过厨的老父亲做饭,谁到医院陪护母亲。与医生互加微信,以便后续沟通。急急骑车半小时,去空房浇花草。夏季热,水汽蒸发量大,有几盆花草已奄奄一息,匆忙给它们一盆一盆浇水。浇完水,拖地抹桌,收拾完急忙往回赶。回去准备晚饭,顺道去接下儿子。学校虽不远,但二三十斤重的书包如一座沉重的山,压得小孩背驼,电瓶车帮他驮书包,减轻点负重。
  忙到晚上十点多,终于把沉重的身体撂到床上。瞥见床头柜上被冷落的书,忽而想起昨日高铁上读诗的小伙。无限感喟,谁不曾闲读诗?谁不曾心怀诗意,拥抱生活呢?小伙不是生活的漏网之鱼,只是暂时游弋在浅水区,欣赏当下生活的风景。而我则是落网之鱼,在生活的网里左奔右突,找寻出口。父母的牵挂、妻儿的牵挂、小兔的牵挂、花草的牵挂……无数的牵挂,编织着成年人世界的网。
  闲暇时候,静静心,尝试去读一首诗吧。生活像被小猫玩乱的毛线,牵挂把它一根根理顺,一针一线织成独特的毛衣,绚烂的,抑或朴素的,穿在身上,让生活闪烁暖与爱迸发出的一抹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