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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学大师朱光潜的为学和为人
  嘉宾介绍
  宛小平教授,博导,第三批安徽省学术和技术带头人。安徽省美学学会会长。研究领域主要在朱光潜与现当代中国美学。主持5项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其中担任国家重大招标项目“朱光潜、宗白华、方东美美学思想形成与桐城文化关系研究”首席专家。中华书局《朱光潜全集》(共30卷)执行编委。四次获得安徽省政府奖。出版《朱光潜年谱长编》等著作8部,在国内学术刊物《哲学研究》等核心期刊发表80余篇论文,14篇全文为人大复印资料转载。加拿大《文化中国》和我国台湾《鹅湖》、《哲学与文化》、香港《人文中国》等发表其论著十余篇。
  我国著名美学家、文艺理论家和教育家朱光潜先生1897年10月14日(农历九月十九)出生在安徽桐城阳和一户破落地主家庭。祖父朱文涛是一个贡生,和吴挚甫(汝纶)有交谊,父亲朱若兰是一个乡村私塾老师,朱光潜自幼受庭训,从六岁到十四岁,在父亲鞭策下接受了极其严格的私塾教育,读过且大半背诵过四书五经、《古文观止》和《唐诗三百首》,看过《史纪》和《通鉴辑览》。本期的安徽人文讲坛,讲席嘉宾为大家讲述了朱光潜的为学和为人。
  朱光潜学术生涯的转折点
  “他虽受旧式教育却对新事物有向往,受梁启超的启示,对小说戏剧产生了浓厚兴趣。”宛小平说,朱光潜曾就读于吴汝纶创办的桐城中学,这所学校的校训是吴汝纶亲笔写的——“合东西国学问精粹,陶冶而成”,这也成了朱光潜日后求学问道的趣向。朱家那时堂屋正中便挂着乃父朱若兰的一副对联:“绿水青山任老夫逍遥岁月,欧风亚雨听诸儿扩展胸襟。”可见,朱先生的父亲是一个很开明的乡村老师,特别是“欧风亚雨”点出了那个时代的风貌。家庭、学校环境对奠定朱光潜早年学术基础,尤其是后来的治学趣向产生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这是朱光潜学术生涯的第一个转折点。
  他的第二个转折点(1911年~1923年)是作为北洋政府教育部选派的20名学生之一赴香港大学就读。当时朱先生慕北大的名,想考北大,但家贫拿不起路费,于是就近考进了武昌高等师院。他渴望名师的调教,结果却使他大失所望,遇到的师资水平远不及原先桐城中学的先生。朱先生后来回忆港大的学习生活时说:从1918年至1922年在港大“奠定了我这一生教育活动和学术活动的方向”。又说“假若没有得到那个机会,说不定我现在还是冬烘学究。”
  为什么朱先生对港大生活看得那样重要呢?因为恰恰是在港大读书期间,国内发生了“新文化运动”。这场运动要对传统文化、伦理、政治、文学等各方面发起冲击,这对于像他这样经旧式教育培养起来的人而言要转变观念,当然是件痛苦的事。“这好似一个富足的商人,一夜醒来,旁人告诉他兜里装的满满的钞票全不能兑现,一文不值。这种感觉伴随着朱光潜有一阵子,使他精神上很痛苦。经过一番内心的冲突,终于选择了放弃古文,开始做白话文。”宛小平说,他的美学处女作《无言之美》,就是这最初放开裹“小脚”的布,轻快走上被朱自清先生称作“行云流水,自在极了”的白话文创作之路的成果。朱光潜是“五四”新文化运动的积极拥护者。科学求实的精神一直伴随他的美学探索之路。恰恰是因为经过“五四”新文化运动的洗礼,使他深厚的学养中既保留了中国传统文化的韵味,又不失现代科学的精神。
  朱光潜人生的第三次转折是自1925年至1933年留学欧洲,先生先后在英国爱丁堡大学、伦敦大学、法国巴黎大学和斯特拉斯堡大学学习了八年,并获得了硕士、博士学位。他的早期大部分作品都是在这段时期写的,他一直在闹穷,官费总是不到,他只有靠稿费生活。像《文艺心理学》和缩写本《谈美》《诗论》的初稿,《变态心理学》(商务印书馆),以及一部论符号逻辑派别的书(稿交商务印书馆,却在抗战中遭焚烧)都在此间完成。他用英文写的博士论文《悲剧心理学》在时隔半个世纪之后由他的高足张隆溪译成中文,朱光潜在中译本自序里对这本书评价很高,认为在人生观方面,一般读者以为他是克罗齐式的唯心主义信徒,其实他认为自己更是“尼采式的唯心主义信徒”。
  季羡林对朱光潜的回忆
  欧洲留学的经历使朱光潜对西方的哲学、心理学、文学批评、美学有了自己深刻的见解。1947年出版的《克罗齐哲学述评》一书反映了先生深厚的学术功力。
  北京大学,这曾是朱光潜梦寐以求的一所大学,现在已经不是遥不可及了。在回国之前,他托中央研究院历史所中武昌高师的同学徐中舒给胡适推荐,凭的就是那部刚完成的《诗论》初稿,胡适看后颇为赏识朱光潜的才学,尤其是对朱光潜在西学和西洋语言文学方面的功底慧眼相识,随即聘请他出任北京大学西语系教授。不仅如此,胡适先生还另有打算,他以为研究中国文学不懂外国文学不免视界狭窄,于是就请朱光潜给中文系的学生讲外国文学课和美学课。朱光潜拿着《诗论》和《文艺心理学》在北大教授反响热烈,接着又由朱自清邀请在清华大学中文系研究班讲了一年。后来老友徐悲鸿又约朱光潜在中央艺术学院讲了一年的《文艺心理学》。
  据当时在清华听课的学生季羡林回忆:“孟实先生是北京大学的教授,在清华大学兼课,年龄大概三十四五岁吧,他只教一门文艺心理学,实际上就是美学,这是一门选修课。我选了这一门课,认真地听了一年。当时我就感觉到,这一门课非同凡响,是我最满意的一门课,比那些英、美、法、德等国来的外籍教授所开的课好到不能比的程度。朱先生不是那种口若悬河的人,他的口才并不好,讲一口带安徽味的蓝青官话,听起来并不‘美’。看来他不是一个演说家,讲课从来不看学生,两只眼向上翻,看的好像是天花板上或者窗户上的某一块地方。然而却没有废话,每一句话都清清楚楚。他介绍西方各国流行的文艺理论,有时候举一些中国旧诗词作例子,并不牵强附会,我们一听就懂……因此,在开课以后不久,我就爱上了这一门课,每周盼望上课成为我的乐趣了。”
  朱光潜这样看待自己人生
  朱光潜的“为学”是如此,那么,先生的“为人”又是如何呢?朱光潜喜欢说“人格即是风格”这句话。其实,他自己的为学和为人也是统一的。西谚里有句话:“告诉我谁是你的朋友,我就知道你是怎样的一种人。”那么,朱光潜交往甚密的是些什么样的人呢?朱自清、沈从文、丰子恺、夏丏尊……
  这些名士的人生态度都有些“超然物表”“清静无为”,因为他们个个从顶至踵都是艺术家!
  自然,朱先生的友人也是这样看他的。民国文士大方(方地山)送他一副对联:“孟晋名斋,知是古人勤学问;实心任事,非徒虚名见英华。”这副对联对得太精彩了!孟实是朱先生的笔名,以“孟晋名斋”借用“晋者进也”(《易·序卦》)的典,说明朱先生的勤奋好学。以“实心任事”表达朱先生儒家的“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的实践精神。后面“非徒虚名”则传递了先生“超然物表”的道家精髓。其实,用先生自己的座右铭来说,就是“以出世的精神,做入世的事业”。这里,儒道是互补的,和朱先生的人生艺术观点相映成趣。
  “朱光潜对自己的沧桑人生是如何看呢?也许我们可以从他的室名揣测美学人生所带来的慨叹。”宛小平说,抗战期间,朱先生取了他素来敬仰的陶渊明诗句“游暮春也,春服既成,景物斯和,偶景独游,欣慨交心”中的“欣慨”为自己的室名,并嘱友人汪奠基篆刻椭圆、方形阴、阳文图章两枚以作纪念。又请马一浮书写室名条幅。
  毋庸置疑,“欣慨交心”既是陶公的心灵写照,也与朱先生人生观相契相应。这里说的“欣”,不是落于浅薄的嬉笑,而是绚烂之极归于平淡的微笑;这里说的“慨”也不是陷于奋激佯狂、神经质般的悲伤,它只是一种慨叹,一种伤逝!“朱先生的这个室名令人想到弘一法师临终的绝笔也就是‘悲欣交集’这四个字。看来,大师们的心灵总是相通的。”宛小平说。新安晚报安徽网大皖客户端记者陶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