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河李星涛
租房离菜市只有二十多米,推开房门便可看见熙熙攘攘的人群。每天早晨五点多,菜市就开始上人了,卖肉的,卖菜的,卖鸡鸭鱼的,卖干货的,卖豆制品的……纷纷支起案板,开始了一天的生意。上午十点钟之前,母亲站在二楼的阳台上,连瞟都不瞟菜市一眼,仿佛不远处的菜市不存在似的。只有到了十点半左右,母亲淘好米放进电饭煲里,按下煮饭开关,这才不慌不忙地下楼,到菜市买菜。
摆在案板上的蔬菜,母亲很少去买。因为这些人大多是二道贩子,不仅卖得贵,而且还不停地往菜上掸水。只有那些直接放在地上的小摊蔬菜,才会吸引到母亲。这些小摊上的菜主,大都来自乡下,平时菜就比二道贩子卖得公道,到了晌午就更加便宜了,五毛钱可以买上一小堆。我儿子喜欢吃土豆炒肉丝,母亲一开始常到肉食店里去买切好的肉丝,可买了两回,她便不去了,而是自己打鲜肉回来,切成肉丝。多出来的肉,母亲便剁成肉圆子。于是,儿子的餐桌又多了一道美味——青菜白水圆子汤。母亲很会买藕,别人都是买莲藕中间的几节,而母亲却总喜欢买最前面的藕头。藕头价格便宜,表面看起来其貌不扬,可一旦油锅里颠炒出来,不仅喷脆爽口,而且后尾还带着莲藕特有的甜味,喜得儿子手舞足蹈,顿顿见底。
母亲买菜便宜不说,而且还将自己几十年种菜的经验应用到买菜上来,一眼就可以辨认出蔬菜的真假。没有使用催红剂的西红柿,颜色暗红内敛,内部没有空隙,汁液丰盈,酸甜微香,后尾上扬着一股淡淡的辣味。而使用催红剂的西红柿,颜色虽然鲜艳,但光色散乱,内部不仅空隙大,而且汁液也较少,味道淡得像是勾兑了水;化肥催长出来的莴苣身体粗大,中有细孔,肉质淡白,炒出来口感喷脆,略带苦味。而农家肥培育出来的莴苣个头偏小,肉质紧密,颜色碧青,炒出来口感柔脆,又有嫩笋的清香;上化肥的大白菜,叶薄而没有光泽,菜心里呈青色,烧出来的汤也清得很。上农家肥的大白菜,叶面肥厚,菜心雪白,汤色也较浓;高梗菜儿呢,上化肥的,根细茎粗,叶脉青硬而脆。不上化肥的呢,根粗茎细,叶脉柔软。至于识别夏季的小青菜是否打药,那就更为简单了。你只要观察一下小青菜的菜叶上是否有虫眼便可判定了。因为七八月份正是虫儿肆虐的季节,菜叶上的那些虫眼正是小青菜的绿色商标啊!
“二月半,蛋当饭”,阳春三月,街市上摆满了鸡蛋。不少鸡蛋贩子见利忘义,他们乘机将品种鸡蛋和春天里不能孵化出小鸡的“忘蛋”也低价买回来,然后混在新鲜的草鸡蛋里出售。识别这几种鸡蛋,母亲自有法宝。品种鸡蛋和家养的草鸡蛋不同,品种鸡蛋大小均匀,近似圆形,色泽光滑,而草鸡蛋却大小不一,椭圆的居多,蛋壳的表面不甚光滑,有粗糙的手感。那些“忘蛋”呢,农家老母鸡孵出的颜色稍暗,这是母鸡在孵化过程中,不停地用喙和爪翻动鸡蛋的缘故,但鸡蛋里面已严重液化,一摇便知;而炕房里淘汰下来的“忘蛋”,色泽暗淡无光,里面不是蛋黄散了,就是有了未成的小鸡,蛋体旋转起来也不能匀速转动。最重要的是,买蛋不要光看蛋,还要看看卖鸡蛋的人。老人和孩子篮子里的鸡蛋,不用看也知道,肯定没有“坏蛋”。母亲靠着这些辨蛋的经验,一个春天下来,一次当也未上过。
最绝的是母亲对家养的和野生的鱼的识别。淮河鱼鲜亮,就像白面书生,肉白刺软,煮出来的汤浓稠如奶水,回味有淡淡的甜意;浍河里的鱼,脊黑腹白,刺硬肉松,鱼汤清淡,泛着冰一样的青白;花园湖里的鱼介于淮河于浍河之间,但鱼肚子上有淡淡水草黄,这是花园湖里鱼的标志。至于那些家养的货色,只要一看鱼鳞便可知晓。普通鱼的鳞片要么雪白,要么青里泛光,而家养鱼的鳞片却是炭灰的颜色,身子看上去像是饱食终日的闲人,臃肿得很。听了母亲的识鱼经,我常刨根问底,询问个中缘由。母亲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鱼类也是这样。淮河水流速较快,没有水草,鱼儿自然就和清白的河水一色,以求得到河水的庇护;浍河水草茂密,黑色的大叶藻几乎阻止住了水的流动,鱼儿借草护体,背上自然就变黑了;花园湖里浅黄的小叶藻较多,鱼腹当然就会浸染上淡淡的藻黄;家养的鱼只知道速吃舔膘,身上沾染了尘世过多的俗气,哪里还会有自然河流里鱼的灵光呢!
凭着母亲这些买菜的经验,儿子每天都可以吃到物美价廉的放心菜。上个周末,弟弟家里有些事情需要母亲去帮忙,单位又恰好轮到我调休。于是,我便去陪伴儿子。谁知,一个星期下来,我合计了一下花费,与母亲相比,整整多出了三十元。母亲知道了,赶忙回到城里,对我说:“过日子要精打细算,清早是买的求卖的,晌午是卖的乞买的。反正孩子十一点五十才放学,那么早去菜市,那些菜贩子不宰你宰谁?!”听着母亲的买菜经,吃着母亲买来的绿色蔬菜,我不由被有着一双生活慧眼的母亲暗暗折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