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城潘爱娅
汪教授与我是小学同桌,算是发小。我们同样是从泥土地里走进城市里的人,而生活的轨迹却完全不相同。他成了大学教授,而我在教授面前就是文盲。我的一生,大部分时间都是围着锅台转。
几十年过去了,我们都已经退休。发小们有时候也搞个聚会啥的,见面的机会就多了起来。不同生活轨迹的人坐到一张桌子上,聊的还是小时候的事情。说着,说着,好像又回到少年时,竟忘记了自己已是白发。
汪教授是研究物理的,而我是给家人做饭的。他无论说什么事情,都把物理的理论掺杂进去,我不能理解。我说锅台上的事情,他不感兴趣就转移话题。但谈到种庄稼,我们都有着共同的语言,并且都非常热爱。
住在城市里说种庄稼似乎不现实。然而,汪教授还真的拿起了锄头,他在城郊租了五分地。他这么做,与经济无关,我说他是玩情调。想想他在海南买房避寒,南来北往如候鸟似地养老,就可知腰包不会瘪的。
汪教授开车带我们去参观他的“五分地”,却让我大跌眼镜。
“哈哈哈!你这叫什么菜园子哈!毛毛乎乎一片,坑坑洼洼一滩。”我这么一咋呼,把汪教授弄得不好意思。
也或许从海南回来不久,还没有精心打理吧!“五分地”里的草与庄稼连成一片,所有菜地里的土疙瘩高低不平。我们兴致勃勃地要帮汪教授除地里的草,可他把我们拦住了。
“你们不要把草拔了,我特地养的草。我是为了给地里增肥,给豆子保暖,特地养的。”还有这样种庄稼的人,叫人无法理解。我说,这地如果在我的手上,我睡不着觉也要把草除得干干净净的。
“你不懂,有些东西它们是共生的。它们虽然互相抢夺养料,但是,它们也起到了互相保护的作用。”
汪教授为了坚持自己的正确性,指着两畦蚕豆说:“这是我去海南之前种下的。这一块地里的草我把它除掉了,怎么样?大都被冻坏,只剩下了几棵;这块地,我特地做个试验没有除草,瞧,长得多好。草躲到底下,豆子长起来了。冬天里太冷,正是草保护了蚕豆。”
在事实面前,我们无语了。此时,如果有位经验十足的老农在场,恐怕也是难以解释。
再看旁边别人的菜地,每一畦都平整整。经过精耕细作后的模样,给人的感受好看又舒服。汪教授看出我们对他的“五分地”里,高低不平的土疙瘩有了不屑,随即又解释开了。
“我为什么不把菜地上的土掏平,也是为了菜们更好地成长。”汪教授自顾自地阐述着他的理论。
“大凡生物都喜欢温暖,庄稼也是,暖土对它们的成长很重要。”
小时候我就会种庄稼,却从来没有听说过“暖土”两个字,觉得很稀奇。
“如果把地弄得平整光滑,是好看,阳光却晒不进土层深处。像我这样让土疙瘩有高有低,菜的根部可以晒到太阳,高处的土也晒暖和了。必要时,再把高处的土围到菜的根部,菜自然就长得好。”这番理论,把我们这些种过庄稼的人听得傻傻的。
再看汪教授得意的“五分地”里:那些油菜,蚕豆,豌豆,蒜苗,莴笋等等,长得确实不比别的人家差,我不得不承认他的理论有些道理。
汪教授的一席话,对于我们无地可种的人来说,是没有什么意义的。而他的那番理论用于庄稼是否符合,我半信半疑。但那“共生,暖土”这样的字眼儿,却莫名地在我心里跳动。竟联想到我们人类,不也是如那些庄稼一样,是需要“共生和暖土”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