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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兹在兹
  □肥西周芳处暑过后没几日,我再次来到了丰乐镇。
  此时丰乐的荷园,田田荷叶,已染初秋的凝重——绿往深沉里去,风拂荷叶叹秋近。无边荷田里仍有或白或粉的荷花星星点点,近观,片片荷花开始凋落,茎干顶着一个个金黄的莲蓬,一圈细碎的花蕊昭示着生命的延续。有性急的荷,莲蓬已现蜂窝状孔洞,那一粒粒莲子又将成全谁的舌尖?举目远望,荷天一色,荷浪随风轻涌。我驻足,此时的荷花与我,是一个生命对另一个生命的懂得,还是皆入秋境的惺惺相惜?
  荷花展颜时,花的美除了色泽的区别,它的酣然之姿是没有想象余地的,就那么活泼泼地怒放在你的眼前,连叶上的纹理都清晰可见。冬荷的美最容易让情感丰沛之人误入歧途,无心人,倒也万物无睹;有心之人,见冬荷枯萎的残枝与叶,浮在水面成不规则的几何图形,往往神伤。这多么像无生趣而又时时戳中痛点的人生。
  我以为,此时遇见的荷最美:初显凋败,残花莲蓬俱生,夏色水气渐褪。此时,花期正收梢,荷历经炎夏的炙热,暴雨的浇淋,沧桑初露。花茎愈显挺拔,莲蓬饱满,生命丰盈。
  我步入荷园廊道的深处,在观赏的人流中,我依稀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齐耳短发,端庄秀气,着一件靛蓝色涤卡外套,那是年轻时的母亲。她也面对着万亩荷园,惊叹着,笑着。是的,如果她真的在,会比我笑得更加灿烂吧。毕竟,荷花一直绽放在她的生命里。
  那时,老家的行政区划还是属于丰乐,附近的几个村子,野塘水沟星罗棋布。盛夏,荷花似小家碧玉般,开在房前屋后的塘沟里。农家的荷是不寂寞的,有麻鸭白鹅嬉戏,有岸上玩童欢腾,还有就是母亲温柔的目光。自我记事起,我家屋后的野塘就没闲过,菱角菜、荷叶铺满塘面,蒲草、芦苇岸边站立。塘边有一“石头跳”伸向塘里,母亲在上面浣衣洗菜,间或用棒槌赶吓鹅鸭,或是捧起几捧水,洒于近旁荷叶上,看水珠滚来滚去。我守在母亲一边,竟也是看呆了,母亲对我,又仿佛对自己说,好玩吧。
  每年夏天,我对荷花的期盼,另有一个小心思,那就是母亲做的“炸荷花”。母亲划着小“腰盆”到塘中,取几朵待放荷花,清洗花瓣,拖上面糊油炸。油香、面香、荷花香,在口中瞬间爆棚,那种幸福感也是我成年以来,对食物心怀美好的最初记忆。
  母亲随军时,我已经四五岁了,也是盛夏,荷花开时,却没顾得上“炸荷花”。走的那天,母亲是前屋后院进进出出无数趟,站在塘边偷抹眼泪。一朵朵盘口大的粉荷婷婷玉立,两只麻鸭悠闲地浮于水中,不时将身子扎进塘里,肥硕的鸭屁股在水面上没心没肺地乱晃着。奶奶本意是把家里的鸡鸭都杀掉的,但母亲拒绝了:你们在家养着吧,看它们多快活,不舍得的。
  也是机缘巧合,到部队不久,母亲得到了几粒莲子,黑且硬。她将家属院里废弃的水槽填上土,灌上水,种下了莲子。时间一天天地走着,母亲每天回来都会去看看,隔壁的东北阿姨也着急地问,真能长出来吗?
  真的长出来了!几枝柔弱的细茎冒出泥中,透出水面,顶着一轴嫩绿的画卷,一天打开一点,慢慢地,一张完整的荷叶呈现在我们眼前。东北阿姨比我们还兴奋,说是第一次见到真的荷叶。从此以后,母亲每天下班回来,总会到水槽边站一会,笑眯眯地一看半天。偶尔,会和父亲感慨一句,这里连个水凼都没有。长大以后,我曾对父亲抱怨道,如果你就地转业,我们现在可都是大城市的人了。父亲争辩道,还不怪你妈,她说城里看荷花,居然要花钱。哈哈,倒也是,城里的荷花开在公园里,每年暑假,母亲总会带我们去。
  荷花,曾经装点过母亲的故园梦。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在她故去的这几年里,她亲近的荷竟能致富一方——丰乐的万亩荷花基地,不仅给人以视觉上的震撼,更是馈赠一方百姓充裕的物质财富、长远的生态效益和良好的社会效益。勤劳的乡人们,开发荷产品,打造莲藕产业,已让母亲的出生地丰乐,美名远播。
  肥西是花木之乡,夏荷总会如约而至。母亲见荷,起了思乡意。而我见荷,又会想起母亲。荷,已然融入我的生命里,每年夏始,念兹在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