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安朱寅
现在大概没有多少人知道长塘,这是一个位于肥东县城店埠镇南的小村庄。据说它得名的原因是村口曾有一口长椭圆形的大池塘,这口池塘既是女人们淘米洗衣的所在,也是男人们饮牛灌溉的水源,还是孩子们游泳捉鱼的乐园。
新中国成立后,长塘叫了几百年的名字曾经改成潺塘。至于改名的原因,众说纷纭。比较公认的说法是当时一个外来做地名登记的干部把“长”错听成“潺”。也是,肥东人说后鼻音的确不大听得出来。不过,长塘平日里微风涟漪或者水波荡漾,又有溪流从池塘引出潺潺流往村外,改叫潺塘,既符合实地情形,也文雅多了。
未成想,岁月悠悠流淌,到新世纪,随着城市扩张,潺塘村周围的农田和池塘都逐渐消失,建成繁华的街道,而村庄也被拆迁,有了一个“新城家园”的新名字。
我于上世纪七十年代生于皖西大别山区的丰乐河源头小镇东河口,按说和几百里外的长塘村是没有什么关系的,更何况这还是一个解放前的地名。但是我和这里却有着不解之缘,这都是因为我得自祖先的“朱”姓,而“朱”姓也是昔日长塘村、今日新城家园最大的一支姓氏,据说有一半以上的人或者姓朱或者是与姓朱的家庭有姻亲关系。
我的五世祖朱景昭(1823-1878,字默存)撰于1860年的《合肥东乡朱氏宗谱·长塘朱氏支谱引》称,“吾族始自徽徙肥,居东偏之邑堂寺,既而迁移他所,其支系详宗谱,经兵燹散佚无存。而吾支自长塘出於诸派为先,且以地著人口各纪其支,幸可循而序之。”文中所提的“徽”指徽州,“肥”指合肥,“邑堂寺”是今合肥东南撮镇附近的一个地名,而“长塘”就是我前文所提的长塘。
朱景昭童年时曾在长塘村住过一段时间,后来举家搬至长塘村西北十八里远的磨店朱衣村居住,与李鸿章少年同学,与张树声、唐殿魁等人亦为布衣之交;他中咸丰壬子科优贡生后,候选直隶州州同,曾短期入袁甲三、英翰、刘铭传幕辅佐,同淮军渊源颇深;晚年曾任芜湖中江书院山长,子弟遍及皖江两岸。光绪《庐州府志》称朱默存“通诗史,好为诗文,以其文与行不谐俗为怪,与王尚辰、徐子苓齐名,并称‘合肥三怪’”。光绪年间,朱默存为避世乱,亦为了断绝李鸿章诸好友函邀入幕的念想,率家族近房老少近30人,从包河南岸出发,长途跋涉260余里,迁居六安南乡大别山深处。
朱默存虽然率家族远徙深山,但是与长塘村仍有隔不断的联系,因为家族的祠堂和祖坟还在这里,他的长兄率子孙亦留居长塘附近的朱岗。朱默存逝后,族人秉承其“子孙需明义理”之遗训,多教书行医务农,亦有从军从政从商之人。他的孙辈多人陆续外出为官做事,居留合肥,常捎信让长塘的近房兄弟进城小聚,他们亦曾去长塘小住几日。
日寇侵犯中原时,我们这一支又重返六安山庄,与长塘的近支断了联系。日寇败退后,我们近房多数虽重返合肥,但因世事变迁,与长塘本家的距离渐行渐远,到我成年之时,连长塘村在哪个方向都不清楚了。
2012年,肥东的朱氏族人为弘扬祖先美德、理清昭穆次序、加强家族联系,聚议续修宗谱之事,并于报纸刊登修谱启事。我与堂兄欣闻修谱信息,遂亲赴店埠镇南新城家园,踏上祖先曾经生活的土地,看到历经多次浩劫保存完好的1860年《长塘朱氏支谱》、1883年《合肥东乡朱氏宗谱》及1921年《合肥东乡朱氏宗谱》,拜读祖先遗文,认识众多原本陌生的宗亲,真是百感交集。
如今,每当我静静地站在新城家园的门口,混合着新城市建设气息的暖风拂过我的面庞,看着桥头集路和沙河路上川流不息的车潮和步履匆匆的行人,我偶尔会想,一百五十年前祖先离开时的长塘村到底是什么模样?当然,我有时也会想到,如果当初躲避世乱离开长塘村的祖先在天有灵,一定会诧异于现在这般繁华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