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肥窅娘
高层住宅,两梯四户,四户人家分布于T形楼道的两侧。我家在T形楼道西侧终端,每天进出楼道必经隔壁邻居家门口。可是,我住在这里十年了,却从未与隔壁邻居打过照面。
后来听小袁说,与我为邻十年的隔壁邻居是一对小夫妻,女孩怀孕后,小两口就觉得这两居室小了,得换个三居室。于是,十年后小袁成了我的第二任隔壁邻居。
小袁去年春天搬来时,我正在乡下驻点。等我结束驻点工作回家时,小袁已然坐在她家门口,跟着手机里的毛阿敏哼唱《好人一生平安》了。彼时正是傍晚,刚出电梯的我被楼道里的歌声惊讶到,满心疑惑走到T形楼道的交叉点,一眼便瞧见隔壁家大门敞开,门口坐着一个中年女人,正摇晃着丰腴的身子唱着歌呢。我拖着行李箱走过去,女人站起身,圆润的苹果脸上堆满笑容,脆声说:“大姐你回来啦!我搬来有一个星期了。我姓袁,袁隆平的袁,你叫我小袁好了。”小袁说话时,我的目光不自觉地从她脸上移向门内,靠墙的餐桌上摆着几盘有荤有素的炒菜,还有一大碗西红柿蛋汤。小袁侧头也扫了一眼餐桌,又笑着说:“大姐不嫌弃的话,就在我家吃饭吧!我儿媳快到家了,她到家我们就开饭。”我吃了一惊,忙笑着婉言谢绝,拖着行李箱逃也似地走到自家门前,掏钥匙开门。进家后临关门前,对还站在自家门口的小袁歉意地笑了笑。那个瞬间,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我关上了自家大门,有点对不住小袁。
那天以后,几乎每天我都与小袁在她家门口相见。只要在家,小袁就敞开自家大门,即使她在厨房做饭在阳台洗衣在卧室拖地。闲下来后,她就雷打不动坐在门口唱歌。不知不觉,每天途经小袁家门口与她笑谈一会儿,竟也成了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一来二去聊得多了,也摸清了小袁的家庭情况:在外省打工的老公和儿子常年不在家,儿媳在附近一家医院当护士。为陪伴儿媳,小袁就此告别乡村来到城市。小袁在乡下住着前有田野后有菜园的大平房,每天沐浴着乡野清新自然风,与前后左右的乡邻们打得火热。自打进了城住进高楼,爱热闹的小袁便尝到了孤独的滋味。“楼道里一天到晚静悄悄,坐在门口老半天也不见一个人影。”小袁说。憋坏了的小袁,每次看到进进出出的我都两眼放光。有时是饭点,她捧着饭碗与我聊天,还总不忘热情邀请我在她家吃饭。有时是周末下午,我时间充裕,便陪她坐在门口闲扯。逃生平台敞开的窗户,与小袁家一字排开的餐客厅和阳台形成一个自然风道,我们坐在门口天南地北地闲扯。风从窗外或缓或急灌进来,精灵一样抚弄我们的头发与衣衫,舒适惬意感就从心底油然而生。在不设防的小袁面前,我的“社恐症”竟也不治而愈。
从春到夏再到秋,我与小袁的邻里情逐日加深。某天清晨出门没看见小袁站在她家门口,才发现季节已至隆冬。喜欢吹自然风的小袁,也架不住从逃生平台的窗户呼啸灌进来的凛冽北风了,她关上了窗户,也关上了自家大门,楼道里又恢复以前的寂静。每天进出楼道时,我倒是很不习惯了。才明白原来这么多天来,并不是我帮小袁排遣孤独和寂寞,而是她陪着我过平淡无奇的日子。想起半年多来我与小袁相处的点滴:端午节早晨她送我一串自己包的粽子,中秋节晚上她送我几个咸鸭蛋和月饼;我做菜时缺姜少蒜了,再不用急慌慌下楼去超市了,开门喊上一嗓子,小袁便立马送上姜蒜。我买了零食回来,与她坐在门口分享。她爽朗的笑声,更是每天给我的生活增添许多喜庆的色彩。与小袁如此亲密的邻里关系,总会让我忆起儿时住的“石匠场”,也忆起十几年前在芜湖住的单位大院。老古话说得没错:“远亲不如近邻。”
寒冷的冬季走过小袁家大门紧闭的门口,清冷与寂寞便丝丝爬上心头。但小袁没让我的寂寞持续多久。某天傍晚下班回家的我,刚走近小袁家门口,那扇大门突然打开了,小袁倚着门框得意洋洋地说:“我等你老半天了,哈哈!”我惊喜得“咦”了一声,也哈哈笑起来。那天以后,小袁时常送我一个惊喜。这样的惊喜,可温暖我好几天。
冬去春来,小区里的桃李陆续开花时,小袁又日日敞开自家大门了,我俩自然也恢复了每日的相见与聊天。昨天傍晚,与小袁坐在她家门口,初夏的风在风道里翩跹起舞,张惠妹在小袁的手机里声情并茂地唱着《姐妹》。听着歌词,突然心中一动:这小袁,莫不是我前世的姐妹,今生与我再续姐妹情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