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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编剧梦
  □合肥李云
  我的编剧梦产生在青葱少年时期。
  1975年,当我第一次看到彩色电影《战船台》时,银幕上展现的那与生活中一样真实的色彩,就让我有了这个梦——这辈子也要写一部电影剧本,然后把它拍出来,放给他人看。这该是怎样伟大的事业——肯定比当一个国王或一位将军更风光,这是十岁左右时的我的真实想法。
  我学写剧本是从读刊发电影剧本的杂志开始的。20世纪80年代,刊发电影剧本的杂志有很多,如《电影文学剧本》《电影剧本》《电影剧本园地》《世界电影》《电影创作》《电影新作》《中外电影》,此外,《十月》《当代》《收获》,还有《人民文学》都刊发电影剧本。我总是把来之不易的很少的零花钱慢慢积攒起来,去买杂志回来看,我觉得很值,一块多钱一本的杂志上登三四部电影剧本,等于我看了三四部电影,并且可以不断回看,反复研读。
  我最初写剧本可能是在高中时期,那会儿我还兼写武侠小说。写作是在我住的披厦里进行的,灯光下,覆盖在稿本之上的是高中课本,这样父母不易察觉,写好后就把稿本藏在自己的枕头套里。这个小伎俩终是瞒不过大人的眼,严父把这些文稿拎到门外,狠狠地扔向不远处的垃圾堆,仿佛扔一只死鸡,并揶揄道:“你也能写电影?”下一句他没说,可能是:狗也能上树,猪也能犁田。这些事大多随着时间流逝而被我遗忘了,还是母亲在得知我的第一部电影《第六号银像》开拍的消息时,流着泪告诉我的。她还说:“要是你父亲迟走一年,就可以看到你写的电影了。”说这话时,是辛丑年的初冬,父亲刚走没满四个月。其实父亲去世的第八天,我就因为参加《第六号银像》的电影剧本论证会,告别悲伤中的母亲,乘车去了宣城。高铁上,我睡得很沉,因为连日连夜守灵和办丧事,我身心疲惫。睡梦里父亲没有来,有关这部电影的事,也没在梦里出现。步入老年,我的睡眠中无梦是不正常的事。
  现在想来,高中时期写剧本是很幼稚的事,那时还不知道剧本的结构是什么,蒙太奇是什么,更不知道人物塑造、台词以及桥段设置和故事推进的技巧。无知者无畏,到了今天,我还为自己的莽撞和果敢而窃喜,如果没有那时那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恐怕真的没有今天这本电影文学剧本选《第六号银像》的诞生。真正写成剧本之前,我已走过了20年的文学创作之路,我写得很杂,比如小说、散文、诗歌以及纪录片、专题片、广播剧的脚本,这些对写好电影剧本可能是一个打基础的过程。2004年到2015年,我在铜陵市广播电视台工作,那时我组织参与了五个广播剧的创作与制作,有作品获得了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和安徽省“五个一工程”奖。此外,我还参与撰写了若干个电视专题片和纪录片的脚本。有了这些,我才开始了真正的电影剧本创作。
  2018年,我写了电影剧本《山鹰高飞》,2019年该剧被安徽省委宣传部列为“重点扶持电影”项目。2021年,我又写了电影剧本《第六号银像》。这个电影剧本的产生,首先要感谢作家余同友,是他告诉我,在旌德流传着一个一家三代舍命保护马克思银像,坚定共产主义信仰,传播马克思主义,组织群众闹革命的真实的红色故事。后来我俩结伴,去宣城、去旌德三都等地进行采访。原先我俩准备联手写个报告文学,后来我和他商定,他写非虚构的(后来被中国作协列为重点项目),我写电影剧本。
  由于梅大栋、梅大梁保护马克思银像的事迹感人,加之我的采访还算扎实,2020年12月28日到30日,我把自己关在白湖农场的宾馆里,写出了这个剧本,后经旌德党史专家和梅大栋家人审读同意,我投给了《中国作家》影视版。感谢范党辉老师,她用了三个月时间审核和编辑,并在当年第九期头条推出。剧本甫一刊出就受到宣城当地的高度重视,决定投拍这部红色电影。随后,该市宣传部和文联及旌德县迅速展开拍摄洽谈工作,李墨言导演接受了拍摄任务。经过两个月的艰辛拍摄,现已杀青,拟于年内在全国院线上映。至此,终于圆了我的编剧梦,或者说是电影梦。
  出版电影文学剧本选《第六号银像》,我只选了公开发表的两部剧本《山鹰高飞》和《第六号银像》,其实还有几部剧本在电脑里“睡觉”。哪个编剧不曾写废几个本子呢?这该是很正常的事。
  如果要谈一下写这两个剧本的心得的话,我想说,一是“大事不虚,小事不拘”。这是写好历史题材剧本的关键,也是编剧行业里老生常谈的事。《山鹰高飞》里列宁小学的少年给“列宁号”飞机送油的故事,历史上是没有的。我在金寨红军历史展览馆看到“列宁号”飞机的照片时,就有一定的触动,后来又看到列宁小学,我就想,“列宁号”飞机与列宁小学的少先队员之间有没有可能发生故事或产生联系?“列宁号”飞机是真实的,列宁小学也是真实的,我就产生了让少先队员为“列宁号”飞机送油的想法,并设计在送油过程中遇到假红军,他们是如何在困境中历练和成长的——送油的过程,也是他们成长的过程;《第六号银像》也是这样,我虚构了焦尔神父和小偷马青红两个人物。我让梅大栋和焦尔两个有着不同信仰的人碰撞,产生关于信仰的戏份,并让小偷在梅大栋的教育下走上革命道路。这些虚构当然是基于一定的社会背景,比如,宣城和旌德历史上都有教堂和神父,梅大栋就是被一个偷牛贼救出来的,如果没有这些背景支撑,打死我也不敢这样写。
  二是写人性。这两部剧本都是革命题材,正剧革命者的形象要写好,就要有一定的艺术性拔高,同时更要把他们当“人”来写,而不能当“神”来写,归根到底还是要写人性,写个体的人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渐变、突变的过程。根子、发财、丫头、栓柱,他们正是因为送油路上的遭遇和磨难,才逐渐坚定了革命信仰,也变得成熟和勇敢了;梅大栋和梅大梁在革命低潮期也苦闷徘徊,但依然坚定地奋斗和不屈地抗争;就是对伪县长、国民党、敌军团长、叛徒等反面人物,我也尽量做到不脸谱化处理。从人性出发,写有血有肉、有情感、有温度的立体的人物,这是我要努力做到的。
  三是要有可看性。革命题材电影最忌空洞说教,要细雨和风、润物无声,要用故事情节、细节打动人。比如在《山鹰高飞》里,我设计了根子为掐断敌人对“列宁号”飞机的追踪,忍痛把自己喜爱的狗“牛犊”杀死的情节;在《第六号银像》里,梅大栋的儿子被敌人扔到井里淹死,母亲被火烧死,都集中在一个时段处理,让人感到一种戏剧化的悲情效果。一定要让电影好看,只有先让其好看了,才能让观众在潜移默化中受到熏陶和影响。
  四是采访要深入、仔细,多方求证十分重要。为写《第六号银像》,我多次到旌德、宣城党史办,去请教陈虎山等党史专家,了解历史的发展轨迹和主人公的个人命运痕迹。我到三都拜访梅家后人,联系上了远在深圳的梅家后人梅子牛先生,掌握了大量的第一手资料,从而使作品细节丰满,情节真实,人物形象立得起来。当然,还得下功夫修改剧本,反复改,才能使剧本有生命力。此处剧透一下,《山鹰高飞》我前后改了十二稿,《第六号银像》我“动刀”下狠手,改动有九次之多。凡事皆不易,还是那句老话:条条道上都有蛇,条条蛇都咬人。
  走笔至此,我仿佛言已终了。如果要再说一句,我只想轻声对天国里的父亲说:“老爸,孩儿我终于写成剧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