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肥唐先田
陆兄世全离世已一年多了,但他的音容笑貌却历历如在眼前,一起谈天说地、一起畅论诗词、一起饮酒品茶、一起体味人生,真是其乐也无穷!遗憾的是,这只不过是意念中的烟云幻觉,回到眼前的现实,陆兄已是渐渐远去了。
我与陆兄相识于1963年秋,那时,他是安徽大学中文系二年级的学生,我是刚入学的一年级新生。中文系学生会每学年都要出几期大型壁报,文稿选定后,用毛笔抄写在厚实的白板纸上,为方便阅读,每字约一寸间方。我们班同学觉得我写的毛笔字还能拿得出去,就推荐我去抄写壁报;陆兄则受系学生会委托,主持壁报编排抄写、张贴出版等事务。于是,他给我们讲抄写要求、讲注意事项、讲文法理念,他的文采、老成持重和细致负责,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大学毕业后,在繁忙的教学教务工作之余,陆兄的精力和社会活动,则专注于古体诗词,除自己精心写作之外,他对安徽古体诗词的发展和诗教的开展,也做了很多组织和协调的有益工作,诗词界的朋友们至今还记着他、怀念他。在我与陆兄的长期交往中,谈论最多的话题也是诗词。他古典文学基础好,熟悉格律,写作也勤奋,对身边所发生的事物又别具慧眼,所以佳作迭出。
有一年元宵节,我想到了欧阳修的《生查子·元夕》,便打电话给陆兄,说这首词与唐代崔护的《题都城南庄》格调、格式几乎一模一样,为什么至今流行呢?他反问我:你说为什么呢?我说,不就是因为欧词里有“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这两句吗?他说,若没有这两句,欧阳修断然不会将这首词拿出来,他不可能不熟悉崔护的诗。我说,这两句的确是创新,所以魅力无穷,他表示赞同。后来,我俩不止一次谈到欧阳修和他的那首《生查子·元夕》,深感创新的不易,更深感创新是古体诗词和一切文学艺术的生命,只要不断探索,一定会有超凡卓异的新作出现。
在和陆兄的交谈中,知道他对古体诗词创新一直持开放态度,主张多切磋、多鼓励,但也主张开展正常的讨论和批评。记得“梁东诗词研讨会”2012年5月在合肥召开,我应邀参会并发言。梁东先生是安庆人,素知他诗词写得好,极为敬佩。但在阅读他的诗作《阿克苏之咏》第三首《胡杨行》时,见其中有两句曰:“沧海一粟左公柳,焉比万世胡杨林”,觉得诗人将胡杨引为一种顽强不屈的精神,是非常精当的,但如果以此贬低左公柳,就有点欠妥了。另,梁先生的《达拉特组诗》第八首《咏遗鸥》中,对杜诗诗意的理解似乎不也太准确。陆兄是研讨会负责人之一,我将我的想法告诉了他,并希望能在大会发言时加以表达。陆兄慨然说,那当然可以,研讨会又不是只听一种声音。后来,我在发言中充分肯定了梁东先生诗词创作的成就,也坦率地讲了上述意见,发言稿收入了大会论文集《梁东诗词论集》,并在《阳光》杂志(2012.7)发表。
从平时许多次的闲谈交流中,我知道陆兄对陆氏先贤非常崇敬,他常提到的有三个人:陆羽、陆游、陆润庠。他对陆游尤其赞不绝口,曾写诗《沈园观感》纪念这位伟大的爱国诗人,陆游《示儿》诗中的“家祭无忘告乃翁”他更是常常吟诵;谈到陆羽,他不说其是“茶神”,而是冠以“中国茶叶产业开拓者”的称号;至于陆润庠,他很自豪地说他是清代同治状元,苏州人,很有点改革精神,在苏州办过纱厂,曾任国子监祭酒,还是末代皇帝溥仪的师傅呢。我想,陆兄对陆氏先贤的崇敬,并非出于狭隘的氏族观念,而是他们对中华优秀文化所作出的贡献。
陆兄值得回忆的往事还有很多,这里只从一个侧面稍记一鳞半爪。陆兄本质是一个诗人,他从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就写诗,而且颇具功力,那时他还不满20岁。如今,他已去天国,天国有天籁之声,诗律词韵幽然缭绕,但愿陆兄在天国神游自在,吟咏出更加美妙的新声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