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肥刘政屏
于我而言,老城蜗居是一个梦想。不过这个梦想曾招来不少人的不解和嘲笑:有了足够大的房子之后,怎么又有这样的“梦想”?
其实在我心里,很早就有这样的想法,只不过不是那么强烈,也不是日思夜想的那种,更多是放在心底一处不起眼的地方。偶尔,走到一个地方,或者遇见一处房屋,触景生情一般,忽然想起,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向往。
不要太高,二楼或者三楼,一楼如果有院子也可以。不要太大,两室一厅,或者大一些的一室一厅,可以放些书架,一张书桌,一组沙发、一张床就可以了,如果还有地方,尽管空着,阳台(或者院子)也是这样。
也不是天天住着、日日窝着,或者一周过来待个三两天,或者时常把这里当做读书、写作、会友聊天的地方,有点工作室的感觉,也有点度假的意味。
对了,度假,到老城区度假。逛逛大街,钻钻巷子,仿佛自己是一个离开很久的游子。一处处走过,用脚踏着不同质地的路面和砖石,用手抚摸着光滑或者粗糙的墙面,有时欣慰,有时感慨,有时迷茫。
我或许会沿着长江中路从东到西慢慢地走着,在它与宿州路交叉口我会向南张望,过了鼓楼、十字街,就该到撮造山巷了,巷子的中段(原先的东端),是我们家族在这座城市的第一个宅子,按照现在的规则,它应该是撮造山巷1号,按照老的说法,它叫小公馆,因为它曾经是李家的房产。那里是老父亲的出生地,也是他始终念念不忘的地方,如今,撮造山巷在街巷整治改造中变得时尚而有韵味,旧时的月光,现代的人们,悠闲而安宁。
走过四牌楼,走过长江饭店,我会悠悠地回想那里的书店彼时的模样,还有那里面读者的身影和那些熟悉的卖书人的面庞,自然有些亲切,也有些温暖,一些细节和画面,牵扯着我的思绪和情感,这样的牵扯,在时间的概念上,属于那种一直都在、近乎永远,但又时隐时现。
再过去,就是一条巷子了,我出生的地方,继续向前,沿着另一条巷子曲曲折折地走着,便是我童年时的家。老房子都不在了,老街坊们也越来越少了,但每每经过,总能够感觉到一缕气息,一种吸引,让我走近它们,安静下来,想这几十年的时光,有时是闪电般快进,有时是缓缓回放,一个个场景,一个个人物,有些模糊,有些褪色,但依然生动,恍如眼前。
三孝口是我生命中一个重要的坐标,也是我某种意义上的出发的地方,从它周边的一条小巷出发,从那座卖书的大楼出发,向南,向东,向自己向往的方向,很有主张和个性似的,一直往前走,一直走到现在。
那一个春天的早晨,当我打开办公室的窗户,看楼下的长江中路,讲究的设施配置,齐全的道路功能,浓郁的树荫,斑斓的花木,真令人赏心悦目。
放眼望去,一栋栋写字楼、商业楼和居民楼密布在一个个由绿龙一般的树木隔出的区域内,我知道,那些“绿龙”的下面,是一条条车来车往的道路,人行道上,有匆匆的行人,也有悠闲的老者、欢快的孩子。
如果能够在这被绿色包围着的住宅楼里拥有属于自己的一间房、一扇窗户,那该多好,我对自己说。
那一个夏天的晚上,和几位爱在晚间散步聊天的朋友在庐江路和桐城路交叉口聚集,只见街角的花坛周围三三两两站着或者坐着不少的人,一群孩子围着花坛,你追我赶地跑着、叫着,一看就是开心得不得了。“哪来的这么多人?”我问。“围墙里面老宿舍区里的。里面树木多,光线暗,蚊子特别多,大家一到晚上都跑出来了。”朋友一边回着话,一边招呼他家二宝跑慢一点。
他不说我还真没在意,的确是没有蚊子。为什么?我的问题刚抛出来,答案就有了:“卫生做得好,干净。”“开阔,路灯亮堂。”“路口,有风,即便有蚊子也停不住。”
不由感叹:“真好,能在这老城区有一间房就好了。”
于是话题转了方向,几个中年男子成熟而理性,三言两语便让我泄了气——老旧小区基础设施差,后街小巷更是问题严重,最为关键的都是学区房,房价不是一般的高。
不过彼此反驳、争论的声音让我重又有了信心:老旧小区改造,虽然视觉效果差别很大,但基础设施改造应该是没问题的,后街小巷的美化亮化,街边花圃、椅凳,以及口袋公园,老旧差已不是问题。不过对于都是好学区高房价这个问题,两种声音出奇的一致。
我笑道:学区房问题解决了,就没有了高房价的问题,我有这个信心,也可以等。
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梦?他们不明白。其实我也不止一次地问自己为什么,难道仅仅是一个念想和情结吗?想来想去,应该是老城的氛围,后街小巷,环城碧水,彳亍的老者,悠闲的居民,连排的小店,各色的早点,烘托出浓浓的生活气息,让人放松、自在。对于我来说,两个包子一个卤鸡蛋和一杯绿茶,开启的是一个舒服的日子,无论做什么,怎样棘手、辛苦的活儿,都没有问题。
这样的感觉应该是很好的吧,充满烟火气的光阴应该是很养人的吧,如果你认同这些,那么就不会充满疑惑地问我为什么会有这么个奇怪的梦想了。在一个快速发展的新型大城市里,老城是过去的记忆和沧桑,也是未来的韵味和时尚,同时,它也是城市的底色和根基。因此,在老城蜗居,是一个不需要什么特别理由的向往,纯粹而简单。
或许某一天,你会说,这样的梦想,也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