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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有月
  □合肥王唯唯
  在黄昏来临之前,老同学杨世章带我走进他的家。世章家坐落在半山腰,门前院子的三面是半人高的竹篱笆。院里有一石桌、四个石凳,一架秋千。被这些陈设所围拥的土屋,进门是客厅,客厅的左边是厨房,右边是卧室,客厅的后面还有一个小院,卫生间紧靠院墙。二楼只是一间带卫生间的卧室。世章说:这屋平时没人住,儿子一年回来一次,过完春节就走,今晚你就睡这里。我说:挺好!
  坐在院子的秋千上,望向远方。山,葱茏一片,大小高矮的山峦,起伏连绵,与天衔接、与地相连。蝉鸣加深了山里的静寂,变得更为深邃和悠远,恍如在一个不可触及的梦境。似乎很久没有这样了,在都市生活久了,高楼大厦挡住了视线,噪音尾气污染了空间,无论走到哪里,都找不到新鲜感。现在,时间就此停滞,把那个喧哗的人世间搁置在了山门之外。
  晚饭是在院子里吃的。世章拿出家里泡的柠檬酒,贤惠的弟妹做了一桌丰盛的山里土菜:一盆石笋、松菇炒鸡蛋、青椒干丝、萝卜炖排骨、凉拌三丝……我同世章喝酒时,朴实的弟妹总是重复着一句话:少喝酒多吃菜。
  饭后,坐在院子里看月。山里的月色,我很久没有这样看过它了。看着那一弯月亮,心中刹那间全是不期然的感动。不知何来的感动,就是一种触动,在这样的时刻,在这样的月光下,心儿清澈得要滴出水来。
  世章端着一壶茶过来:这是山里的野茶,喝喝看味道如何。我每天都离不开茶,无论写作,听音乐,还是发呆,手边总有一杯绿茶。喝野茶还是第一次。接过茶杯,移近鼻尖,一股特有的茶叶浓香扑鼻而来,呷上一小口,开始有点苦涩;一会儿,感觉有点甜;再过一会,一股甘甜盈满嘴间,就像喝了浓浓的绿茶一样,满口生津,甘甜持久。我连声说:好茶!好茶!世章说:你觉着好,走时带点回去。
  品着野茶,赏着月亮。世章说:可惜是半月,要是满月就更好了,更亮了。我笑道:半月与满月在人。喜欢满月的人,惜福;喜欢半月的人,重情。自古至今,有多少诗人写过、赞美过月亮,但写得最好的、最传神的,当数唐宋时期的诗人。如李白、杜甫、王维、白居易、孟郊、刘禹锡等等,他们举酒对月,持茶向月,骨肉流离望月,情人欢聚赏月,每一种状态都是人之至情、豪爽与缱绻。
  世章笑了:你们这些耍笔杆的人,不论说什么,都是一套一套的。好啊,只要你觉着没白来,没失望就好。我笑道,失望还是有一点的。如果今夜,先来一场收敛暑气的暴雨,尔后再唤弦月出来,那雨后的月色,就更加沁人心脾了。
  我们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夜渐渐深了,万籁寂静,静得有点不习惯,倒是那一弯钩月,静静地斜挂在天空。世章说:不早了,睡吧。
  回楼上睡觉。躺在床上,在万籁俱寂的夜晚,在声息俱无的山里,我看着窗外的月,少年时读席慕容的诗,“我曾踏月而来/只因你在山中”,那时还未曾到过山里,不知山月如何。想象“暮从碧山下,山月随人归”,是怎样的闲适和悠然;而“山月不知心底事,水风空落眼前花”,却又是一种让人眷恋的寂寞。从不知道,月亮如果到了山里,会生发出怎样的情境。
  其实月光并不在意我们的珍惜或辜负,它就那样走着,路过不同的思绪。我们珍惜或辜负的,是自己走过的年华,与风月无关。
  想着想着,我睡着了。醒来时,发现不知何时蹬掉了毛巾被,身上只盖着一袭月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