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肥吴昌来
终于像模像样地下了一场雨。说它像模像样,是跟久旱不雨的天气相对应。雨下得淅淅沥沥,一小阵,又一小阵,有春雨的味道,却不似春雨的凉爽。闷得人喘气不畅,热得人汗流如水,倒也符合梅雨天的特征。
像模像样的雨,乡亲们形容它像插竹竿。想一想,雨丝密如竹竿,重如竹竿,那是什么架势?少不了有狂风助威,有滚滚雷声。亿万根竹竿一般的雨柱倾泻而下,斜斜地、狠狠地插下来,真如排山倒海。地上的水存住了,流不动了,马路成了一条河,巨大的水花噗噗炸响。这才叫雨,豪雨。
今年开春以来,雨水少得可怜。进入梅雨季节后,人们盼着它像个正常的梅雨天,下几天实实在在的雨。但天上的雨在转着圈子,就是不往这边来。先是在南方下得昏天黑地,又转到北边,再转到东边。天气预报的雨势图让人着急,雨带北抬,抬到江西为止,过不了长江;雨带南压,压到淮河为界。我们皖中地区,江淮之间,恁是得罪了老天爷?
或许可以解释为久雨必有久旱,久旱必有久雨。那也得跨过年度,甚至跨越到2020年。那年的雨下得过分了,梅雨天也不叫梅雨天,那年的天真叫漏了。可能,2020年下完了此后两年的份额。这么一理解,似乎心气也顺了,老天爷还算公平。
但地里的庄稼渴呀,旱地的庄稼每天都在煎熬。玉米的叶子垂下来,一贯耐旱的黄豆和山芋,也缩头缩脑,干巴巴的,像一个不长身条的黄毛丫头。中午,你去地里走一圈,看着耷拉的庄稼叶片,看着炽热的阳光都聚成一堆,你会不由自主地窒息,觉得自己像地里的庄稼,立马就焦了,甚至,头发窠里会立即冒出烟来。
水田呢?水田还好,我们有巢湖,有这么一个备用的大水缸,水闸一开,水泵一开,水田马上就清汪汪一片。可是,有经验的老农说,庄稼离不了天雨,天上下的水,它自带肥料。下过一场透雨,秧苗立马会变得清新透亮,立马蹿高一截。
大自然的神秘之处,就是相辅相成,就是平衡有术,就是互补互助。所以说,要顺其自然。
上半年,因为躲避疫情,我窝在老家几个月,写写东西,看看书。每天傍晚,便荷锄提锹,去田地里翻土种菜。品种也算多样,西红柿、辣椒、空心菜、豇豆等等,反正种了个百花齐放。
一开春,随着气温的变化,各个品种的蔬菜便依次种上,因为老不下雨,须隔天浇一次水。好在菜地旁有一条水沟,拿起水桶,一桶一桶提水。若是偶尓浇一次水,浇完了,再欣赏一阵,眼看茎叶一天一个样,藤蔓伸展,叶片浓绿,可能还有些成就感,甚至能引发一番感叹,把记忆里跟农桑有关的诗句挖出来,吟咏一番。再远眺广阔的田野,沐浴着被树木和庄稼滤过的凉风,那叫一个惬意。
但浇上的水蔬菜不喜欢,不爱长个,天天都一个模样,蔫蔫的,无精打采。黄瓜苗几乎没长,后来渐渐枯黄,死了。剩下那几棵,叶子不像叶子,藤子不像藤子。除了西红柿长得蓬蓬勃勃,其它的蔬菜都一蹶不振。抬头看看天空,瓦蓝得让人怀疑有假,每天傍晚的晚霞璀璨如画。这样的天气,除非你挑一担水上天。
于是,我对种菜的热情一落千丈。
往年,妈妈总是在梅雨天过后,趁着大日头,翻出家里的衣裳鞋子,放到太阳底下暴晒,名为晒霉。妈妈把梅雨天理解成霉雨天。连日阴雨,家里到处湿漉漉的,有的地方上霉了,霉长得厚了,成了一层白毛。今年不需要晒霉。晚上衣服洗好了,晾上,第二天早上一摸,干了。这是个特殊的梅雨季,没有潮,干燥的空气,是这个梅雨季的标配。
回到城里,有一天,天空忽然涌起一片黑云,一阵凉风吹过,跟着,豆大的雨点砸下来,啪啪作响。我一阵惊喜,看向天空,云层不厚,黑云的边缘闪岀亮光。连忙给老家的亲友打电话,那边说,家里也下雨了,下得还不小。可过了一会,又打电话告诉我,雨停了,太阳都岀来了。
此刻,城里的雨也停了,阳光在树叶上掠过,哗哗有声。树叶立马就干了,马路也晒干了,凉风变成了热风。我牵挂着地里的那些蔬菜,我不敢确定,它们能撑过几天。明天就是小暑节气,梅天让阳光撵走了,无影无踪了,梅雨少雨,梅雨不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