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黟县舒铭华
七月褥暑,老家长演岭古道两旁的芭茅花开满山坡,洁白如雪,飘飘洒洒。盛开的芭茅花如盛开的童心,摇曳的芭茅花掀动起夏日的情丝。
我读小学和初中时,父母亲每逢夏天都要去山上割来一大摞芭茅花,连同圆润细长的芭茅秆一起带回家,作为“把扫帚”的材料。父亲心灵手巧,犁田、木工、箍桶、砌墙什么的一学就会,而且干得有模有样。记得小时候,父亲带我到霭山叔公家走亲戚,途经胡村岭头七弯八绕的红石板古道,返回时因我年幼走长路吃力,他就让我骑在他的肩上。一路上他用棕叶编“蛐蛐笼”,把巴茅秆撕开折叠编成马,后面还留有一小搓巴茅花作马尾巴,至今我还记得。
父亲用芭茅花扎的扫帚好看又结实,只是我们家是土房子用得不多,最喜欢用的是城里人,因为他们住的房子地面铺了瓷砖或木地板,用这种扫帚扫特别干净,而且价钱实惠。父亲扎的扫帚大多用来送人,有时缺少零花钱母亲也会挑到集市卖,当时一把扫帚也就卖个一二角钱的样子,一担卖不到十块钱,但也可以添置些针头线脑、油盐酱醋之类。后来父亲上山去采石头了,就没有时间“把扫帚”了。我们兄弟几个放了暑假就到山上、岭道两旁割芭茅花,一捆捆背回家。割得多了,晚上,父母亲就会在煤油灯下“把扫帚”,有时母亲会在第二天一早带着我去街上卖。有一两次我独自一人挑着一担扫帚去县城集市售卖,我一般开口二角一把,她们会还到一角五分或一角六、八分,卖到最后只剩几把了就干脆一角二、三分全都卖了回家。卖完扫帚后,我先到向阳桥头那家红火的饭店,看那升腾着热气的蒸笼,再叫服务员拿几个大肉包子。记得那时的包子特别大,肉馅多且紧实,好像只要五分钱一个。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考上徽州师范那年暑假,决定去江西景德镇找我后爷爷的弟弟五叔公。后爷爷有五个兄弟,在我读小学一、二年级的时候他曾带我到景德镇的五叔公家住过一个月。五叔公在景市汽运部门工作,为人和蔼可亲,没有架子,因此我的后爷爷每年要去那拉一个月板车运瓷器挣些个零花钱。那是我平生第一次去大城市,最大的感受就是那里到处都是人,大街尽是商店,明晃晃的日光灯从未见过,用自行车驮着冰棒箱卖冰棒的人特别多。后爷爷挣到了钱会买五分钱一只的冰棒给我吃,或带我进冷饮店喝绿豆汤,还带我去牛肉店吃牛肉,记得那家开在二楼的牛肉店顾客非常多,牛肉滚烫味道鲜美。
听乡亲们说,自从我跟爷爷去了景德镇后,奶奶就成天在老屋子里,拿着当年我吃饭的碗勺筷子,坐在长条板凳上兀自唠叨说着惦念孙子的呓语。奶奶是那样思念我,也是那样疼我,因为我自出生后就是由她一手带大的,就连出门干活也用一个大号的竹篮将我提着,生怕有个闪失。而她却在我考入师范不久后,因摔了一跤继而中风过早地离开了人世。
去景德镇前,我不忘砍来一捆捆芭茅花扎了几十个扫帚带去卖,当我赶到渔亭火车站后却没赶上当天的最后一趟车,得知尚有运煤的货运列车我就与工作人员搭讪,结果还真帮我搭上一趟运煤的列车,我坐在最后一节车厢,到了景德镇下车时脸上鼻孔里都是黑乎乎的……当天在景德镇的饭店住了一宿,次日一早便赶到附近的集市将几十个扫帚卖了,因为赶早市的人多,很快就卖完了。在旁边早市吃过早餐后,我就凭着童年的记忆去找十多年未曾联系的五叔公家,巧的是他家仍然住在南门头阊江边上……
时过境迁,一晃到了快要退休的年龄,每年盛夏我都要回到生养我的村庄长演岭,现今由于开了公路,石板岭道少有行人,长势旺盛的茅草已经差不多覆盖了山路,山坡的芭茅花似乎已无人再砍。站在山腰远眺,昌景黄高铁“长演岭隧道”早已贯通,路基正在铺轨,今年底就要通车了。弯道那边,西递村的旅游又开始逐步恢复,游客渐多,一幢幢精致漂亮的徽派园林式民宿悄然兴起。七月的芭茅花似乎见证了家乡的乡村振兴,见证了村民的幸福生活。
芭茅花,它开满故乡的山坡,它是乡亲们的情思和向往,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随风飘向远方;芭茅花,它是七月最浪漫的花,伴随着我的童年,燃烧着我的青春岁月,它铺天盖地,开满山冈,在绚丽的霞光中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