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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胡竹峰做客徽派——
希望我的书能让人获得片刻安宁
  安徽省作协副主席、作家胡竹峰近日做客由古井贡酒年份原浆古20冠名的大皖徽派栏目,在畅聊文学创作的过程中,胡竹峰说自己一直是有序的“文章生活”状态。深受中国传统文化影响,胡竹峰表示,写文章的好处在于能够在某一个角落做自己,也希望自己的书能够给身处繁重工作状态的人们带来片刻安宁和身心愉悦。
  乡村生活给了我古典文化的滋养
  徽派:时隔近五年再次来到徽派,先跟我们分享下这几年您的创作吧。
  胡竹峰:文字是一种日常状态,一直跟朋友开玩笑说,我是文章吃饭,文章生活,很匀速地写了一点作品,包括开一些专栏,出版一些作品。我觉得这些是写作者的一个窗口,像农民一样,春耕然后秋收。
  徽派:是一种有序的状态。
  胡竹峰:差不多。我特别喜欢木心讲的一句话,没有纲领,无法生活。没有纲领也就无从艺术。有时候一个写文章的人,可能你需要心里有那么一点点的纲领,你需要一个好的状态。现在越来越觉得作家是运动员,得让自己的身体和心理的状态是处在一种很放松的,很家常的状态,不能很紧张,才能出更好的作品,尤其对于我个人而言,写作是处在一个深层思绪的状态。我写作就是写作,完全很专注地做这个事,好像《四十二章经》上讲的一样,牛在犁田的时候,它是不敢左顾右盼的,不然心中那股劲就会松懈。有时候人做一件事的时候也应该有牛的精神。
  徽派:专注很重要,那您的文章包括您的谈吐中这种声声慢的气质是从哪里来的呢?
  胡竹峰:可能因为我是乡下人。这些年教小孩读诗,“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女儿还小,她没那么深切懂得。我就想起来小时候在乡村,老师在讲杜甫的这首诗的时候,我们扭头看向窗外,何止两个黄鹂,何止一行白鹭,完全是处在唐诗宋词的氛围里面。所谓古典美是植物、动物、天气、心情。回忆当年乡村生活会发现自己完全生活在古人曾经营造的氛围里面,我出生在1984年,那时候中国乡村秩序离古典更近一点。很庆幸我生活在乡村,眼中所看到的、耳中所听到的是鸟语花香,不知不觉中受到了古典文化的滋养。
  创作让我在某一个角落做自己
  徽派:写作过程中会有起伏的时候还是一以贯之的?
  胡竹峰:一个人不能随便改行,而且写文章没什么不好,可以表达内心的想法和声音。这些年一些朋友劝我去写很时尚的专栏文章,或者做直播、当网红,但我觉得这些东西向来并不缺人参与,有很多人在做,我就做我自己好了,总觉得写文章的好处是在某一个角落可以做自己,还是做自己更舒服。我也做过记者、编辑,现在既然选择了写作,那我还是做一行爱一行,自己的饭碗还得自己珍惜。文章的自我应该是一种态度,写作需要个性,还是要写出来跟别人不一样的东西。
  徽派:个性的部分是不是很难找到?
  胡竹峰:很难,我也是探索了很多。我从2003年开始写文章,2008年的一天晚上,很神奇,脑袋像被劈开了一样,突然懂了,文学原来不是我过去那么做的,然后慢慢寻找到了自己的路径,我后来理解为一种顿悟,但顿悟之后还是会陷入到迷惑之中,需要不断地读书,写作。渐悟了,又迷惑了,又领悟了,人生真的是一步一个台阶,每个台阶风景不一样。镜子可以看到我们外在的容颜,内心的世界要靠我们的心去观照,这是文学要起的作用。所以2008年的时候,我决定要写自己的文本,虽然做得不好,但起码有这个意识了。
  徽派:您是跟着感觉一直走,还是顿一顿,停一停呢?
  胡竹峰:我有一个习惯,不管文章有多长,尽量一口气把它写完。因为总是停顿,气息涣散,还是要追求文章的浑然之感。打底稿的时候,一口气把它写出来,然后从容地、慢慢地修订它。一篇万字的散文,每天写五百字,我觉得是不对的,好像徽州墙上的雨痕的感觉。写作就像运动,真的是一场长跑。
  我是中国文章大树上的小芽
  徽派:个人对于文本的理解有变化吗?
  胡竹峰:我出过一本书叫《中国文章》,我是中国文章的小树枝,希望在这棵大树上发一点点的小芽,这是我的愿景。序跋,书信,题记,甚至墓志铭等都是文章,希望回归到大文章范畴中。不能只写所谓的美文,任何一个人的内心都是丰富的,就好像吃饭一样,喜欢吃茄子但不排斥黄瓜,喜欢黄瓜也不排斥红烧肉;欣赏黄山的时候也不会去排斥天柱山的美,看天柱山的时候觉得泰山也挺好的。
  徽派:除了家乡的滋养,丰富自己还有哪些途径?
  胡竹峰:看电影,读各种杂书,像《齐民要术》《天工开物》《农书》,看了很多,还有宋慈的《洗冤集录》,可能有点血腥,但他的文本太美了,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快刀斩乱麻。《齐民要术》谈到白菜,仿佛是昨天一样,有一种轻松可喜,干干净净,清风明月的感觉,这会给我提供一种思路,回归文章的传统,这些都是中国文章伟大的部分。中国文章不仅仅是《古文观止》,唐宋八大家,《史记》这一类的,它是一种无限的丰富。今天的滕王阁、岳阳楼,它们的样子甚至当时的地点都不一样了,为什么一代一代的人去看,我认为是因为文章,王勃《滕王阁序》、范仲淹《岳阳楼记》,这就是文章的魅力。我们去看这些名胜古迹是为了寻找自己内心的古典诗意,大概多数人都不会排斥这份诗意。
  徽派:那您作为创作者会有自己的责任意识吗?
  胡竹峰:肯定是有的,一定有更大的东西去支持自己做这些事,为一个时代发出自己的声音,记录这个时代,我觉得这个很重要。写古典文字,不是说要回到那种古典的状态,再说也回不去。我常常想,如果王维、苏东坡、李清照活在我们当下,他们一定也会用手机,他们会怎么面对我们的汉语。我觉得要用古典的精神,用文章的典范来牵引、延续到我们当下的文本里来,写芸芸众生,写今人的悲欢离合。
  不会奢求太多的拥抱和回声
  徽派:您现在会有待解的困惑吗?
  胡竹峰:我没什么困惑,我是一个完全没有精神危机的人,如果老天给我安排一些不开心、一些灾难我认了。有作家的小说,说一个人度过了平静的一生,我很感慨,谁的一生是平静的呢?每个人都是波澜起伏的,甚至是撕裂的,我不喜欢一把年纪还在卖惨,虽然能理解那是需要一个发泄的通道。每个人都会面对他不想面对的属于他的灰色的黑色的时光,谁都不例外,大人物也是如此。孔子饿过肚子,司马迁被处刑,苏轼遭流放,我希望自己能克制一点,不要沉浸在不幸福的事里面。
  徽派:读者对于您文字的反应对您有影响吗?
  胡竹峰:会,评论家、读者说我这里不好,我一定会改。我甚至到了一种偏执状态,人家提出质疑,可能是这地方松懈了,那我要把螺丝拧紧一点。我并不能写出一个字都不改的文章,作者和评论家、读者互动之中可以推敲文本,多好啊。我会给文章做修订和润色,每次再版旧书,都会做一点点的删减和改动。
  徽派:您会担心现代年轻人对散文的阅读包容度吗?
  胡竹峰:你呐喊时,不是所有的山峰都会有回应,但是一定有山峰会回应。人活在世上别想得到所有的拥抱,有几个拥抱就好了。写了三十来本书,如果一个读者都没有,我也继续不下去;一定有人喜欢慢节奏的东西,这就可以了,我不会奢求太多的拥抱和回声。我交往过很多年轻人,他们很恳切地读了很多书,有很丰富充盈的内心世界,但他们不好意思讲。有一次收到100多封来信,都是初中生写的,他们还给我的书作批注,真的不要低估小孩的理解能力。我希望年轻人在读文本的时候能够获得一种知识的力量,让他们的心更大一点,不敢说有多少知识,或许给他们提供了一种进入到某一个题材的门槛,比如《黑老虎集》,我写了几十种碑帖,那他最起码知道还有八大山人,还有兰亭集序,他会去网上搜一下,或者买几本字帖来看,对我来说就可以了;再比如《击缶歌》,写了很多地方戏,他看了我的书之后找一段黄梅戏或者庐剧听,就挺好的,最起码在他繁忙或苦恼的半天,有一点时间是和艺术在一起的,获得心灵的愉悦和放松。我的文学希望给那些繁忙的、有点累的人片刻安宁。
  杨睿鑫新安晚报安徽网大皖新闻记者李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