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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浆果的地方
  □巢湖孙远刚
  妻子进门,提着一小袋姑娘果。我好奇地问:从哪里搞的?妻子说:买的。
  别怪我好奇,这乡下草田埂上的野果子,我是好多年不见了。
  姑娘果与众不同。它们一颗一顶“纱罩”,终日躲在里面,像个害羞的姑娘。秋风吹干了草茎,也吹薄了它们的“纱罩”,颜色由青绿变成纸黄,渐渐透明,筋络毕现,风一吹,纸灯笼似的沙沙响。所以,我们也叫它“灯笼果”。
  姑娘果在风里点灯,我知道,秋,已经到了嘴边上。
  不用清洗,姑娘果就摆上果盘,一粒粒的,那从头裹到脚的模样,不像是枝头采的,倒像是某个食品厂加工的。撕开一果,露出黄澄澄的子实,像一枚黄玉,泛着珠绿色的光。丢进嘴里嚼嚼,有秋梨的爽,还有一点颗粒状的粗糙。舌尖在回甘,闭上眼睛,那滋味便在收割过的田野上奔跑,跑得老远,追也追不上,像在梦里。一直把那团薄如细纱的“纸”团在手心里,就像风筝飞走了,一直不丢手中的线。
  或许听见了蝉鸣,或许听到了风声。初秋,山塘埂上的那些柘果起了变化。雁鸣于空,星月兼程,露珠起夜,爬上草尖,又趁着黎明悄然坠地,自然无声无息,却是分分秒秒。柘果一天天地,红黄了,软糯了,齁人了。夏天的时候,它们死硬死硬的,指甲一掐冒白浆,黏黏糊糊的,不能进嘴。柘,我们叫它“柞刺”;柘果,我们叫它“柞刺果”。柘叶可以养蚕,那蚕丝叫柘丝,据说比桑丝还要好。我们不关心这个,我们只关心它的果,那是秋天悬在枝头的一份念想。稻子勾了头,芝麻焦了梢,这时候,柘树上叶落得不剩多少了,刺尽显,像是一种保护,刺间是一咕噜一咕噜粉红的柘果。柘果肥美,就着一根枝条,就能吃饱。
  夕阳不知走了多久,暮霭重又吞了河岸,鹅鸭归村,村头好一番热闹。牧鹅丫头,放鸭小子,嘴角上挂着柘果的“幌子”。
  棠梨倒挂在树枝上,头回望是青的,二回望还是青的。怎么这般恋青,它在等什么人吗?父亲说,它在等霜。霜一下,棠梨就变色了。下清霜时,它由青绿转为绛红,“棠梨叶落胭脂红”;下大白霜时,它更进一步,有一部分转为紫红。这时候,树下的少年不淡定了,他甩掉小夹袄,往手心里使劲啐上几口,手攀脚登,猴子一样上了树,骑在一根大枝上摘着吃,边吃边摘些扔下来,弟妹们在下面仰头看着呢。放猪的时候,特地把猪老远地赶过来,让它也分享一下那落满一地的棠梨。猪吃得不抬头,高兴了,就着树根撒一泡大尿,算是报偿。
  棠梨,北方人叫它“豆梨”,我们叫它“糖溜子”。冬天,飘大雪花子也有糖溜子吃,这是一年当中最后的浆果。那是树尖上剩下的,卧在雪窝里已经有一段时间,吃起来,特别的冰爽。
  梭罗说:“有浆果的地方,就是一所学校。”那会是多么大的一所学校啊!
  说是秋凉,才去一趟园博园。立秋已经有几日,时令还在末伏中。园博园真叫一个大,从六号门到一号门,公交要走七站。这是个自然山水点缀人间园林的一个地方,高处有“永定塔”,低处是“锦绣谷”。可让我印象深刻的,非是园林之盛,而是果实之繁。
  真是来对了时候。园中果实,以桃和花红最多,漫山遍野,风吹过一片白。除草的和浇水的园林工人,随便摘着吃。我问:没打药吗?他们说:没打。也是,这一路上的,怕有上万株吧,怎么打得过来?
  在“岭南园”,见一树接一树的花红,叶子间缀着满天星似的果子,白里透红,十分喜人。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已经被人摘了,树端上有好果子,高高地悬着。有心上树去摘,看看四下无人,可最终还是放弃,我已经几十年不上树了。同行的老杨不服老,脱了鞋子,三五下就攀到了树上,摘到了几颗又大又红的花红,跳了下来。我说:“你这身手不减当年啊!”老杨说:“这算什么,小时候在家放牛,比这高许多的树,一猴猴到尖尖上。”老杨是侗族,家在湘西,自幼在沅水边长大,下河上树自然是一把好手。
  岁月易逝,时光难老。有浆果的地方,都是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