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肥许辉
张春生先生数十年爱竹、慕竹、亲竹、迷竹、痴竹、护竹、画竹,从竹那里觅得灵感和境界,从竹那里求得警醒和道理,与竹如影随形、不分彼我;与竹心气想通、心意相随;对竹暗送秋波、明送心曲。看样子,春生先生此生离不开竹了!
竹在中国传统文化中,自有其无可替代的道理、名头和位置。唐朝的李白述景,就说:“绿竹入幽径,青萝拂行衣。”唐朝的白居易夸人恬静无争、气节硬铮,就说人家如“无波古井水,有节秋竹竿。”宋朝的苏东坡觉得竹比肉重要,就放言说:“可使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使人瘦,无竹令人俗。”清朝的郑燮为自守自净,就以竹喻人道:“一节复一节,千枝攒万叶。我自不开花,免撩蜂与蝶。”
在中国传统文艺作品中,花木题材中的梅、兰、竹、菊为花木四君,都是中国人人格的某种象征。梅象征着风雪无惧,兰象征着清新雅洁,竹象征着洒脱正直,菊象征着寂然独芳。就算古代的文士自取室名雅号,也都争着与竹为友、与竹为邻、以竹正身。竹石居,竹里馆,竹石山房,竹西书屋,竹友楼,竹石轩,竹南精舍,竹香斋,竹书堂,竹素园,竹庄,竹中亭,竹叶庵,竹浪斋,竹深堂,竹溪逸民,竹井老人,竹村居士,竹坡道人,竹坡隐者,竹所先生,竹林嫩仙,竹野愚叟,竹鹤老人,竹隐君,竹溪渔父,一片痴心,纷纷扬扬。
或许是心性如此,又或许是修为使然,春生先生在淮河边长大,少年时期的艰苦环境塑造了他知事、明理和坚守不弃的性格,走上工作及领导岗位后的丰富阅历又修培了他沉稳、了然和内美不彰的品质。正因如此,春生先生一遇墨竹之画,便与之机缘投合,结为一体,不再离分。大概,是竹的这些品格吸引了他;又或,是他的心性靠近了竹。
从此,春生先生以竹为友,以竹为题,以竹为知音,他的生活和墨画中无时无刻没有竹的声、竹的影、竹的形、竹的动、竹的高直雅美和不畏寒暑。他一有机会就专程上山下乡,沉在竹林里观察、揣摩、呆坐。他在自家的院落里手植数丛雅竹,一年四季,晴雨风霜,早早晚晚,只要有机会,就亲近竹丛,观察竹势,领会竹意,乐此不疲。他亲近了竹,竹也亲近了他;他热爱了竹,竹也熨帖了他。
春生先生早期的墨竹画,观察通透,描摹细腻,笔势亦灵动、着意、用心,显现或喻指着作者饱满的热情、转换的情绪和对生活近距离的评价。但这一时期的作品似乎有灵动却还缺少一些灵魂,有热情却还缺少一些内敛,有情绪却还缺少一些中庸,有对生活近距离的暗喻却还缺少一些对生活适当距离的把握,不缺笔墨却还缺少一些空闲,有书写却还缺少一些书法,有观念却还多了一些躁热,有技术却还多了一些生硬,有贴近却还多了一些物俗。
时光荏苒,不舍昼夜,再经过十数年孜孜不倦对生活、艺术、物我关系的体悟,对笔墨艺术的熟稔和把控,春生先生的墨竹艺术已渐能思想笔端、化事化物、渐趋佳境。春生先生这一时期的墨竹已较浓淡自适、书墨相映、竹石互趣、竹鸟互衬、内心外形、外欲摒弃。我且偏爱他的《翠竹盆景》罢:看似孤单单的一盆竹,却不卑不亢,不心虚亦不燥狂;它只占了自己发展需要的空间,也给他者预留了该留的领地;它不缩缩巴巴,也不无序地横生乱长;它稳得住、靠得住、倒不了,又似展得开、看得远、停得下。
我又偏爱春生先生风雪雨霜中的墨竹。他的《雨季》《潇洒秋风》《四时风雨得清香》《雪沃大地》《墨竹》《江南瑞雪》《一片湘雪湿未干》《竹送精神风送爽》,都是笔健思厚的。亦如宋朝文同的《墨竹图》,明朝夏昶的《戛玉秋声》,春生先生风雪雨霜中的竹,也一直尝试着坚守和承持中国传统的人文理想:既透露着竹不畏险难、雪压反直、风雨不摧、无变其节、虚心傲然的节操因子,也流淌着无为而为、无可亦无不可的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精神元素。春生先生对中国传统文艺作品中诗意、哲理、意境的文化性格的揣摩,真是一步一个脚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