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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见王圩里
  □桐城疏泽民
  一低头,就看见一爿磨盘,裸露着条纹状磨齿,嵌在泥土里,成为石径的一部分。
  石径位于庐江县汤池镇百花村王圩里少隐小院外的农家菜园里,两侧被一蓬蓬豆角、南瓜藤簇拥。那天沿着小石径穿过菜园,抬起的右脚忽然有些迟疑,在空中划了道弧线,绕过磨盘。这块磨盘,从岩体中剥离,錾出毛坯,琢玉一样雕出磨齿,凿出磨眼,费了那么大劲,竟然被当成垫脚石,怎能忍心下脚?
  原以为奢侈的装饰仅此一处,谁知在“梅花亭”池塘岸边,又见一只棱条光滑的石磙,被嵌进围栏里,成为围栏的一部分。还有好几只石凿的马槽、猪槽,被当成花盆,里面栽种了绿草红花,成为池塘的点缀。石匠千锤万錾凿出来的作品,就这么随意往塘边一丢,当成盆景,这样的王圩里,是何等的大气而任性啊。
  王圩里财大气粗,将水泥路修到农家门前,柏油铺到院门口,庄子里处处洋溢着一股自信和自豪。徜徉其间,顿生一股豪气,脚步也跟着虎虎生风。
  可是,走着走着,脚步忽然没了底气。因为我发现,王圩里其实很节俭,节俭得有些土气,那些被时代淘汰的旧物,全当成了宝贝。
  村庄坐落在矮坡上,白墙红瓦与灰墙黛瓦相间,楼房平屋高低错落,就有了抑扬顿错之美。一些土屋已不住人,但舍不得拆,就让它裸着褐色的外墙,供人检阅。有些外墙由黄泥夯筑,沟壑纵横,斑驳沧桑,让人联想到粗犷的黄土高原,不太好看,但也舍不得拆,任其壁画一样展览于路边。那些女子背包客,穿红着绿,风姿绰约,都没见过这么土气的夯土墙,觉得挺好玩,竟顾不得矜持,争着与土墙合影。自个留影不过瘾,又拉一个女伴,再拉一个,后来一群女子站成一排,不管不顾地与土墙同框。路过的村民一脸疑惑,或许他们在心里这样嘀咕:一堵土墙,有什么好看的?
  土气,让外来客疯疯癫癫,也让王圩里人多了一份自豪。
  节俭的不仅是土墙,还有失去使用功能的手电筒、马灯、水壶,它们被嵌在院墙镂空的墙体中,外镶玻璃框,就成了展品。一群背包客一脸新奇,围过来看了又看。面对一堵旧墙、一方橱窗,我仿佛回到了故乡,遇见了童年的自己。
  “莫为小事争,莫把闲言讲”“相知无远近,万里尚为邻”。在王圩里,随处可见这样的木制标牌,钉在泥墙上,虽然土得掉色,却又如火烛照。王圩里人不把你当外人,亮着一张张友善而灿烂的笑脸。我们抻头抻脑,东张西望,好似刘姥姥初进大观园。农家小院前有位老爷爷,笑着与我打招呼,还让我猜猜他的年纪,我没有猜准。老人张开拇指和食指,乐呵呵地说:“八十多啦。”我一愣,再看外墙上的卫生三包责任牌,A级信任户户主栏写着“陈礼发”,今年第一、第二季度评定栏,都填满了三面小红旗。
  走上坡顶,在挂着“美丽庭院”标识牌的门前驻足,户主栏写着“陶社长”,洞开的院门里,一位老人笑眯眯的目光把我迎进去。院子的地坪上,平平展展地摆了数百盆兰草,空气中弥漫着幽幽的兰香。院子的一角搭起支架,拉起遮阳网,网下摆着成行成列的盆栽兰草,密密麻麻,颇有阵势。栽种的冬瓜、南瓜藤蔓,攀到支架上,爬到遮阳网上。毛茸茸的嫩冬瓜,从藤上垂下来,吊在空中,像编钟,像风铃,一只又一只,就有了气势。门外进来一批游客,看见吊冬瓜,喜欢得不行,鸟儿一样扑到藤下,与冬瓜合影。七十九岁的户主陶老,见自己的作品受到外来客的羡慕和宠爱,乐得合不拢嘴。我走出院子,老人跟出来,送了一程。
  走累了,来到民宿歇息。民宿前立着一堵片石垒砌的照壁。越过照壁,站在门厅回望,门前黛绿的矮山被剪影成一窗秋色,心中顿时涌出一股诗意。右转是接待厅,在这里歇歇脚,喝杯茶,躺在布艺沙发上小憩片刻。走进自动感应门,来到院中的天井,草坪、假山、绿树、水渠夹杂其间,心中就有了山水田园的绿意。上了二楼,就是客房,随意走进一间,里面摆着从山野里采来的狗尾巴草、芭茅和一串红等就地取材的插花,房间里顿时有了山野之气。拉开窗帘就是山,树,草,还有不知名的花儿,一股脑儿挤在窗框里,装饰成一幅活着的写生画。推窗见山,枕绿而卧,闲听山风从叶尖草尖上掠过的清音,想必也是幸福的。
  站在二楼的天桥上俯视,院中天井里的曲水犹如回形针,嵌在绿色的草坪上,就有了别样的意境。天桥的对面,有两只吊篮,一黄一绿,一左一右,悬在过道的半空,虚位以待。娃娃见了,小跑过去,卧进吊篮里,像一只小猫。吊篮也是女子的最爱,甫一见面,美得不行,仿佛找到失踪多年的闺蜜,亮着眸子,一纵身,坐了上去,让吊篮把自己抱起来,抱回童年。这一刻,只管闭着眼,在空中荡啊荡,恨不得一直荡下去,荡到地老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