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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阳忆“秋月”
  □合肥戴健40多年前,我在安徽拖拉机厂子弟学校当教师。
  工厂里的房子很紧张,分配住房时教师和工人待遇是一样的。集体宿舍没有桌子,如何写教案和“爬格子”呢?有道是,事到临头须琢磨,办法总比困难多。好在厂里到处都是可利用的废弃之物,我找来三块刨花板的边角料,拼成一个桌面,一方横头抵墙架在两根铁钉上,一方的一角搭着床架,另一角下面竖根铁管用木螺丝固定当腿,如此“单挑”的独腿书桌支起来了。三块刨花板之间有缝,不平整,我就取下已弃之不用的一个大相框中的玻璃,用砂轮磨平四边,权充台板,又取下一个废弃机床上的工具灯安到书桌上。这个陋室中的“陋桌”伴我度过一个个不眠之夜,我在备课、改作业之余,习作一次次变成铅字。
  安拖当时在合肥是响当当的大厂,有3000多人。那时我们正青春,有从业余说相声、唱歌到登上专业舞台的,有专攻日语、法语、德语及小语种的,有初中学历考上研究生的,还有我这个自学裁剪和缝纫去省电视台现场表演的,不一而足。青年人的可塑性大,上进心强,表现欲旺,思维敏锐,工余之际,都希望多一些舞台一展身手。顺应“需求”,1980年秋风送爽丹桂飘香之际,厂里决定搞一次写作大赛,遴选“安拖四才子”,鼓励大家踊跃报名。
  重阳节后两天,写作大赛在厂部会议室举行,50位参赛者进场时都如庄子所云:“提刀而立,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前方黑板上,团委书记纽阳拿起粉笔写上命题作文名:《秋月》,要求大家在100分钟内交卷。
  审题时,我和相距不远的王玲目光相遇。同在中学语文教研组教同一个年级语文的她莞尔一笑,似乎“心有灵犀一点通”,因为前两天刚刚有过一次共同的家访经历,可以“非虚构”,我们仿佛已经成竹在胸。
  落笔时,我在题目下方的左侧画了个“散文”图案,右侧拟了首题头诗,以期“图文并茂”,吸引评委的眼球。开头是:踩着满地的银光,我到和平邨的一位学生家去访问。应着叩门声来开门的是我的学生的妈妈,浅蓝色衬衣外,罩着一件墨绿色的马甲,家常裤。若我们不是老熟人,再注意她额上依稀的皱纹,你会觉得她已近“花甲”了。其实,她还不满50岁——早衰啊,海峡对岸有她出走难归31年的丈夫,焉能不衰?
  接下来叙述“她”拿出一封航空信(那时两岸刚刚通邮),原来对岸的“他”来信了!
  眼前的“她”告诉我们,她是在淮海决战前夕和那个男人结婚的。婚后5天,丈夫被强拉上了战场。那场战役以后,除听说他是去了台湾外,再无音信。17岁的她,等到37岁,抱养了一个小女孩,从此母女俩相依为命。
  厂有关部门一直关怀这台属一家,我就是根据学校安排,重点辅导这家孩子的。言谈中获悉,这封信的投递还颇费周折。信封上的寄达地是“合肥县东门外陈老岗”,邮局多方询问,才获悉安拖宿舍区和平邨原名就叫陈老岗,于是投递给厂收发室。厂工会几个同志一起来送信,工会主席说:“今天是重阳节,你们母女俩接到这信,真正是‘家书抵万金’了。”
  “满园花菊郁金黄,中有孤丛色似霜。”是啊,对岸的“他”,“独在异乡为异客”,怎能不“每逢佳节倍思亲”,怀念他的妻子呢?
  览罢来信,我们为“她”感到欣喜,我对“她”说:“快写回信吧,把你,把家乡的一切,连同这窗外将圆的秋月,都一倾积愫!”
  那次作文我写得得心应手,结尾我这样呼应开头:踩着满地的银光(这回我小心翼翼地踩着它了),复又望着快要复圆的秋月,我暗暗地馨香祷祝,月儿,快快圆吧……
  而同去家访的王玲,《秋月》的题材和我一致,体裁则是诗歌,可谓一枝独秀。经厂里请来的省市作家评审,“安拖四才子”出炉,不过有点意外,是两才子两才女:我,王玲和王寒松,还有一位小伙子因年代久远,名字实在想不起来了。不过当时我留了点心,评选结果公布后就把王玲和我的《秋月》底稿要回保存了。
  安拖评选出四才子的消息经媒体公布后,在厂内外引起了一定的反响。远的不说,我和王玲所带班级的学生和学生家长,对我们的教书育人更放心啦。我的文章成唯一见报稿后,市里新成立的“台办”聘请我为他们的通讯员,还多次评选我为优秀通讯员,其中的一件奖品是单柄不锈钢锅,很厚实,我家已经用了好多年了,到现在还在用。
  岁岁重阳,今又重阳,想起辛弃疾的《一剪梅》:忆对中秋丹桂丛。花在杯中,月在杯中。今宵楼上一樽同。云湿纱窗,雨湿纱窗。浑欲乘风问化工。路也难通,信也难通。满堂唯有烛花红。杯且从容,歌且从容。
  辛公的望月词,带有些许感伤。而我辈走过的这40多年,秋月分外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