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泾县查晶芳
书房对面是八达万隆苑,和我所在的小区只隔了道一人多高的栅栏。几棵大树,一幢楼房,还有明亮的阳光,此刻都在我眼前。树离我不过两米远,枝叶婆娑,参差随意。左边那棵樟树,本就四季青葱,这会儿,有阳光青睐,得清风流连,正叶叶闪亮,枝柯轻摇,一派悠然。右边两棵紫叶李,则一脸沉郁地站在前排楼房的阴影里,纹丝不动,俨然潜心静意的模样,不争一时的阳光雨露。
树后面的楼高六层,正对着我的是一个个大阳台。几乎都装了防盗窗,整个被密密的铁栅栏围住了,里面人影晃动,看不真切。没安防盗窗的那几户,阳台敞着,有家主妇正晾衣服,孩子在一边咯咯地笑。相邻的两家阳台上,两个老奶奶聊得正欢。其中有个声音我很熟悉,分贝挺高,语速也快,声线沙哑粗涩。平时我在书房里总能听到她跟人聊天,常烦其聒噪,这会儿,倒静了心,饶有兴味地听她念叨。
她先说她的儿子儿媳。“我不管他们哦,就烧点给他们吃吃,其他的随他们自已,我讲多了讨人嫌啊!”后来说到炒菜,“菱角菜好吃哎!”“那有啥吃头哦!”听到另一个老奶奶不以为然的语气,她急了,“我跟你讲啊,你把那菱角菜切得短短的,先大火爆炒再把大蒜拍碎生姜辣椒切丝往锅里一甩再放点生抽小火焖个几分钟,鲜得不得了哎!”她几乎是一口气说完,那急吼吼生怕别人不信的语气,听得我都忍不住笑了,真是个急性子的可爱老太。
就这么在窗前站着,看翠树含风,听家长里短,不由莞尔,忽然想起前几天小子的留言:要多看看窗外,多出去走走,看看自然风光,看看其他人的生活和时事,别整天宅在家里闭门造车。虽好笑于他一本正经的“教育”,可细想来也实在言之在理。
窗,是房屋的眼睛。屋子再小,有窗即妙。高天流云,山水花木,人间烟火,为身居斗室的你,打开一个缤纷的世界。而拥有一扇美妙的心窗,即是保持与世界的沟通,许清风明月窥我。
读澳大利亚作家泰格特的《窗》,印象很深。一间病房,两张床,一靠门,一靠窗。门边的人病情很重,每天只能躺着。靠窗的病人病情略轻,医生允许他每天可起来坐一个小时。他便每天跟病友描述窗外的风景:公园里,人来人往,鲜花盛开;湖泊静谧,野鸭戏水,情侣漫步;网球场上,赛事激烈,扣人心弦……听得那门边的病人艳羡不已,进而心怀不忿:他凭什么占据那张床?那夜,靠窗病人咳嗽剧烈,呼吸急促,靠门病人听得很清楚,只要他按响床头的电铃,病友即可获救,但他纹丝不动。病友死后,靠门病人如愿换到窗边,他急不可耐看向窗外,却只见到一堵光秃秃的墙。这两个人,虽然都疾病缠身,生命境界却截然不同,拥有的也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生:一个心有晴窗,纵身居暗室,也满眼光明;一个心窗蒙垢,即便面朝大海,也无法春暖花开。
世界太大,无法一一涉足,能够踏遍青山人未老的,是拥有一扇明丽的心窗。“一扇晴窗,在面对时空的流变时飞进来春花,就有春花;飘进来萤火,就有萤火;传进秋声,就来了秋声;侵进冬寒,就有冬寒。”林清玄之言妙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