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版阅读请点击:
展开通版
收缩通版
当前版:A16版
发布日期:
窥井记
  □枞阳吴慧村里家家户户门口都有口井。
  老屋门前的这一口井,年纪比我要大。圆柱形的井口是由砖头砌成,朴实的外壁糊上了一层水泥,井盖上刻着“细水长流”四个大字。井口两边有两个突出的铁把,用来穿锁链,好将井盖和井口锁在一起。
  我是喝井水长大的。当时家中有个专门用来储水的大陶缸,每天清晨母亲都要拎着铁质提桶,系好结实的尼龙绳,去井里打头几桶清冽的井水上来,一气呵成地倒进缸里。
  井水有种沁人心脾的甘甜和清凉,即使后来家中接上自来水,也常打井水饮用和浣洗。在那绵长的岁月里,如果没有吃过用井水自然冰镇的西瓜,那在夏天定会留有缺憾。
  关于井的故事和怪谈,从亲长那听来的多少有点耸人听闻,曾经吓得我不敢伸头靠近水井,怕井底会有水鬼。唯有坐井观天的故事,让人有几分怜悯。生于井底的青蛙不识乾坤之大,直到鸟儿带来广阔天地的消息,打破了它方寸之地的幻想。这个故事一度让我担心自家水井里会不会也藏着这样一只青蛙,万一它被水桶打捞上来,我又该如何向它解释这个千变万化的世界?
  渐渐长大,勇气倍增。也会在母亲打水时凑近井口,悄咪咪地向那黑暗处瞥上一眼。趴在井口向里张望,朦胧幽暗的水影里荡漾的是自己好奇的目光。
  等长得比井口高出一大截的时候,我就随外出打工的父母来到合肥读书。那时已经五年级的我,却还没学过英语,二十六个英文字母都不熟悉。母亲担忧我的英语学习,就给我报了培训班,后面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学习英语的路上马不停蹄,追赶着同龄人的脚步。
  租的房子后面也有口井,是供租户们使用的。每天早上都有许多妇女拎着桶和盆过来洗衣服,来晚了水位降得厉害,多半会打不上水。初中时父母在外做工较忙,周末打井水洗衣的任务就落到我身上。打井水完全是靠体力的劳动,上身弯过井口三分之一,桶进水里载满水后,挺腰用力往后拉绳。
  每往后拽一次,都觉得自己手臂要散架。往往是闭着眼睛,假装没有知觉地机械拉绳,直到感觉水桶触到井沿,才欣然睁开眼睛,迎接满满一桶清澈冰凉的井水,心里全是知足。生活中有很多时刻也像在吊水拉绳,拼命拉升脱离井里晦暗,挣扎向上方见天光灿然。
  再后来城市规划,我们因为租房的那片区域拆迁而搬离。幸好父母多年辛勤,才在合肥拥有一席立足之地。后面的小区是没有水井踪迹的,而我也考入大学,进入工作,乾坤之大未能识尽,霜雪之滋尚可浅尝。生活的轨道离井越来越远了。
  然而我时常觉得所见天宇之窄,加之能力不足意志薄弱,深感自己仍浮于井底之水。梦中怀揣不安凑近井口,井底倒映的俨然不是儿时的脸庞,影中人早已变换了模样。再次追问自己,是否在努力向上?
  今年秋天再次回到老屋,门前因久不住人,变成了野草闲花的伊甸园。曾经年轻的井如今也已老去,身侧荒草环抱,脸上也爬满了青苔。井上的锁早已锈迹斑斑,似乎将未打开的时光一同私藏,酿出无人品尝的斑驳与黯然。想来我流淌的血液里,早写满了故园情。第一口井水的清甜永难忘怀,饮一瓢故乡水,慰一颗游子心。
  思及世人窥井,犹如照影独怜。人好似从一口井跳往另一口井,从有形的井跳往无形的井,窥见的天地应是有所不同,曾经的心境却又彼此相似。在奋发向上中寻觅人生的价值,于物换星移间领悟生活的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