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为白海燕
　　一周前，小姑从乡下带了一箱柿子，还有点硬，便放在阳台上，让风日慢慢熟它们。
　　这几天摸摸，已有软软能吃的了。每天中午临上班时，都会拣个最猫软的，撕了皮，往嘴里塞，三口两口就消化了那份甜蜜。
　　今天晚上，闲了去阳台上，看着箱子里的红红诱惑，忍不住又拿了一个，但欲动手撕剥时，还是停了，然后放下。
　　一天只吃一个，不可多吃，当心凉了！是理性的自己及时在提醒了。
　　再深深望一眼，到底笑着摇头走开。
　　一个四十七岁的人，在身体与欲望之间做这样的选择，是节制，也是无奈吧。岁月不饶人，我知道自己没有那么多底气了。想起十七岁在师范校园的事。
　　那时，一位老师的母亲每天都要来宿舍卖零食。所有小食中，我最喜欢吃鸡蛋散，每次买一个，都觉得是干渴的大地上下了毛毛雨，一点不解馋。可是也不舍得多买，清贫的家里能给的生活费只有那么多，零食都是拿学校发的饭票买的，多吃零食就意味着少吃饭。
　　可是我太爱吃鸡蛋散了，常常在买与不买之间纠结。有一回，几个室友姐姐看着我的馋样，也觉得好玩，就跟我打赌：她们出资买十五个鸡蛋散，让我一次吃个够，也必须一次吃光。
　　你们猜会怎样呢？我当然答应了，不，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然后也不负众望地把鸡蛋散都给送进了肚子。十五个哎！后来也没觉得不舒服，年轻的胃就有这么横，年轻的身体就能这么担负，年轻的心就可以这么自信（那天的午饭免了）。
　　搁今天，十五个鸡蛋散？想都不能想。可若是那时，两个柿子？就是四个，五个，怕也眉头都不皱吧！
　　常常想起王小波在《黄金时代》里的一段话：那一天我二十一岁，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爱，想吃，还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后来我才知道，生活就是个缓慢受锤的过程，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逝，最后变得像挨了锤的牛一样。可是我过二十一岁生日时没有预见到这一点。我觉得自己会永远生猛下去，什么也锤不了我。
　　我十七岁吃十五个鸡蛋散的时候，也觉得自己会永远生猛下去，什么也锤不了我。但是，四十七岁的这个晚上，在一枚柿子面前，不得不忧伤地默认：我已惧服，岁月锤人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