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河李星涛
　 儿子叫它婉婉，我叫它北极。
　　它是一只英格兰短毛猫，一身雪白，只在毛梢处显出一抹银灰。它头部宽圆，眼睛微蓝，大而有神，双耳间距较小，颈子粗短，尾巴的长度大约是身长的三分之二，坐时喜欢高翘在身后，左右摇晃，煞是可爱。
　　儿子叫它婉婉，是因为它非常温柔，从不乱发脾气，更不会乱吵乱叫我；叫它北极，是因为它一身白色，像极了北极的皑皑白雪，而北极的空旷又与儿子的生活环境极为相似。偌大的一个城市，只有儿子一个人在打拼，四顾无亲，儿子内心的寂寞和孤独可想而知。北极这名字既包含有对这只猫的形象描绘，同时又隐射着儿子孤单的心境。
　　北极很听话。儿子早晨八点半上班，晚上七点钟才回来，家里只剩下它一个。但它从不乱跑，也不爬在阳台的栏杆上往楼下看，饿了就吃十几粒猫粮，渴了就喝几口清水。只要一听到儿子开门的声音，它立刻就会从床底下蹿出来，像个孩子似地跑到门口，嘴里“嗯叽嗯叽”地围着儿子转圈，身子不停地蹭着儿子的左腿右腿。家里有人了，北极也来了精神，一会儿“嗯叽”一声，像颗流星一样从客厅跑进卧室；一会儿又“嗯叽”一声，像一道闪电一样从卧室跑到客厅，快活得像是一条得了新水的白鱼。
　　北极喜欢吃鸡。吃饭时，倘若儿子不理它，它就会在饭桌下来回蹭着儿子的腿，身子似乎也在颤抖，但它并不叫，只是一次比一次用力地蹭着。儿子夹了块鸡，高高地举着，北极见了，立刻直起身，但并不一口完全咬住，而是小心地咬住鸡块的下半部分，往下一拽，然后便双爪抱住，心安理得地吃起来。有时候，儿子也会将鸡块远远地扔进簸箕里，北极跑过去，并没有急着下口，而是先用爪子挠两下，这才歪着头，“咯吱咯吱”地啃起来。一开始，北极啃鸡块常会啃得很干净，可三四块啃下来，它便马虎起来了，只是象征性地啃几口，便丢在那里了。
　　北极吃饱了，并不跑，而是坐在地板上，轮换舔着自己的双爪。等到它舔干净了双爪，儿子便开始让它做游戏了。儿子将激光笔打开，一个红色的光点便跳跃着闪现在北极的面前。北极见了，立刻俯下身子，睁圆眼睛，竖起耳朵，耸起肩膀，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个虎扑，双爪便压住了光点。光点很狡猾，不知何时又从北极爪子下逃到了远方，北极旋风一样卷过去，右爪向内一扫，左爪迅疾一按，又把光点当成一只老鼠似地抓住了。有时由于用力过猛，北极刹不住车了，头就撞在了铁门上，但只要它这边一清醒，马上又奔着晃动的光点扑了过去。更让我吃惊的是，有时儿子故意将激光笔射出的光点沿着冰箱一点点向上移去。这时候，北极身子俯得更低，肩耸起得更高，随即纵身一跃，一人高的冰箱，它轻而易举地就跃上顶端，然后迅速扑住了光点。
　　北极喜欢吃鸡块，但也喜欢吃素食。一天傍晚，儿子发来微信说，幸亏今天提前下班，否则北极就被捂死了。原来，北极偷吃儿子吃剩的薯片，把薯片袋子套在了头上，缩不回来，只好带着袋子在客厅里乱抓胡挠，翻身打滚，不停地挣扎着。儿子将薯片袋子从北极头上取下来时，北极头上的毛发已经湿淋淋的了。
　　北极很顽皮。阳台上的地漏有个盖子，你只要当着它的面把盖子拿起来盖好，它立马就会跑过去，用爪子一挠，将其“当啷”一声翻过来，然后把嘴伸进去闻了闻，像是在闻从十几层楼下顺着水管升腾上来的人间烟火味。有时，儿子嫌北极跑过来跑过去太烦人了，便故意把它关在屋子里。每逢此时，北极就会跃起来，用双爪抓住门把手，靠着自己身子的重量，“吧嗒”一声，将门打开了。儿子生气了，抬手打了北极一下，北极“嗯”了一声，快速跑进阳台上自己窝铺下面的空柜里，半天不敢出来。
　　北极什么都好，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好脱毛。床底下，墙根处，儿子的衣服上、被子上……到处都是它脱落的毛。妻对此非常反感，多次叮嘱儿子，赶快将北极送给喜欢它的人喂养，或者带回老家交给奶奶。儿子虽然嘴上答应，但就是舍不得，而是从网店买来专门给猫梳毛的梳子。过个三五天，就给妻发过来给北极梳毛或者洗澡的视频。
　　今年春节前夕，妻子没有提前通知儿子，突然前去查看儿子屋里是否还有猫毛。这一次偷袭，不由让妻子勃然大怒，不仅三间卧室的床底下猫毛成卷，而且所有卧室的被子上也粘有大量的猫毛。事实面前，儿子不得不答应，过几天就将北极送给一个同事。可等到妻子回来之后，儿子又发来微信说，北极送到同事家，他转身要走的时候，北极突然跑过来，双爪抓住他的裤脚紧紧不放。他实在不忍心丢下，便弯下腰，又把它抱回来了。
　　年后，儿子一出差就是十几天。北极没有人照应，儿子便下决心将它送给原单位的一个同事。儿子说，北极上车了，双爪抓住车窗不放，久久看着他。北极有了新家，我跟妻子和儿子通电话，好几天都不敢提到北极的名字。
　　上个周末，儿子想念北极，便和同事视频通话。电话里，儿子叫一声：“婉婉！”北极两耳立马直竖起来，转动着头寻找着。我一听，心里不由一热。唉，北极陪儿子生活了两年，要他们一下子就分开，怎么会那么容易呢？儿子说，从此以后，他再也不养宠物了。想起当初给这只猫起名北极的原因，我不由沉默了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