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肥方怀银
《陶庵回想录》是现代作家、编辑家陶亢德的回忆录,撰写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直到2022年6月才由中华书局出版。止庵先生认为:“同名‘回想录’,这一部的史料价值要远远超过《知堂回想录》。”
陶亢德是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文学期刊界的一位风云人物,编辑《论语》《人间世》《宇宙风》等民国重要杂志,与鲁迅、周作人、郭沫若、林语堂、丰子恺、老舍、徐訏等作家有密切来往。这本回想录对于还原上世纪三四十年代中国文坛的文学现场,研究当时的社会风貌,具有非常重要的史料价值。
在翻阅过程中,笔者发现陶亢德对巴金的回忆颇有意思,他并没有正面提及巴金,而是由林语堂的三哥林憾庐带出的。当时由于编辑部内部人事矛盾,协议分家,《宇宙风》给了林憾庐,陶亢德另创乙刊。1940年,林憾庐在上海与巴金、梁冰弦创办《中国与世界》。陶写道:“另一个却是久闻大名如雷贯耳的大名鼎鼎的名作家巴金。憾庐常和他在一家广东店虹庐喝茶,我叨陪末座过二三次,因而才认识了闻名已久的巴金。他给我的印象是沉默寡言而言必忠诚,这显得他的淳厚。”“有一件相当奇特的事情,是巴金从未为《论语》《人间世》或《宇宙风》写过一篇文章,以我的求名家之稿之心的恳切,不会不向巴金索过稿,原因一定是巴金有巴金的主意,不屑为这三个刊物写稿。一方面呢,我的求稿不是死皮活赖的,我是请你的,你既然不肯赏光,那也就算了,而且说老实话,巴金的著名小说《家》,我迄今未曾看完过,在当时,他的作家位置,在我心目中不是前三名,至于他的散文,在我的名单上也不是名列前茅的。”
这段涉及巴金的文字,主要有两层意思,一是在彼时经由林憾庐他才认识巴金;二是他向巴金约稿,但巴金“不屑为这三个刊物写稿”“不肯赏光”。至于他对巴金作品的评价,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这没什么的。
关于第一点,其实在1932年他们有可能就认识了。当年5月9日,作家罗洪与翻译家朱雯在上海三马路举办结婚仪式,巴金是他们的首邀嘉宾,同时来出席他们婚礼的文友,还有施蛰存、赵景深、穆时英、陶亢德等。在这样的场合,青年才俊们相识的可能性比较大,当然,这只是推测。后来,罗洪和朱雯也在《宇宙风》《宇宙风乙刊》上发表过多篇文章。
关于第二点,陶亢德认为巴金未为他编的三刊写过文章,是“一件相当奇特的事情”。笔者也认为很奇特。巴金是个很随和的人,与陶无过节,与林憾庐要好。虽说陶
林后期有矛盾,但在这之前,巴金没有理由不赏光呀。
巴金在《创作回忆录》中详细回忆了他与林氏兄弟在桂林交往的详情。“《宇宙风》,它是林语堂创办的。林语堂后来带了全家人移居美国,把他哥哥从福建请到上海代管他的事业。他的哥哥原是教师兼医生,在上海参加了《宇宙风》的编辑工作,名叫林憾庐。《宇宙风》本来还有一个合作者,后来在香港退出了。林憾庐在上海和香港都编印过这个散文刊物,一九四二年他第二次到桂林又在那里复刊了它。我一九四〇年在上海,一九四二年在桂林都为《宇宙风》写过散文和旅途杂记。一九三九年萧珊也在这个刊物上用‘程慧’的笔名发表了几篇散文。”从这里看,巴金是为《宇宙风》写过文章的。经查询,巴金在1939年第78期、80期、84期,1942年第128期,1943年第131期《宇宙风》上,分别发表了《和平主义者:杂感之六》《黑土:回忆之一》《马拉·哥代和亚当·吕克斯:回忆之一》《旅途通讯续编》《纪念一个失去的友人》(此篇署名芾甘,“友人”指林憾庐)文章。而且在1939年《宇宙风乙刊》创刊号上,还发表了《公式主义者》一文,这是巴金的重要著作之一,一篇抗战檄文。
若说《宇宙风》上的文章,陶亢德不记得了还情有可原,那自己编的《宇宙风乙刊》创刊号上的文章也不记得,似乎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巴金的回忆也很有意思,他没有直接写陶的名字,而是用“一个合作者”,不知是否顾忌陶的“落水”。
说句题外话,巴金说萧珊用“程慧”的笔名在《宇宙风》上发了几篇散文。据笔者所查,萧珊用的笔名应是“陈嘉”。1939年第80期、82期、88期,1940年第94期,1943年第131期《宇宙风》上,发有《在孤军营中》《汽车中》《在海防:旅途杂记二》《滇越路上:旅途杂记之三》《挽歌》(此篇署名萧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