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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故乡
  □合肥贺蓓
  对于故乡,总要有时间空间的阻隔才能够深味的。我大学毕业后直接回到我的母校——故乡一中教书。没结婚前是跟父母一起住,结婚后有了孩子是父母陪我一起住,基本上就没有与母体真正地割离过,所以体会不到那种离乡人对于故园的强烈情绪。
  而双胞胎老妹从本科毕业后接着硕博连读,却是越走越远。每次她回来家都像是饿虎出笼,拽着老妈逛菜市,非要把每种熟悉的味道都尝遍才能心安理得。临走还不忘去小学校门口的那家小时候常去的面皮店,带上两包以前常吃的面皮才觉过瘾。
  一晃,她现在已在大洋彼岸多年,可心底里最想念的却还是那一口儿时的老味道——故乡的味道。
  后来读到宋代辛弃疾在《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中有“休说鲈鱼堪脍,尽西风,季鹰归未?”的词句。季鹰,指的就是晋代的大官张翰。
  相传,张翰曾在洛阳做官,因见秋风又起,想念起故乡吴中地区的美味佳肴——此时莼羹正美、鲈鱼堪脍,不由得感慨,人生贵在安逸舒适啊,怎么能因做官而受羁绊,跑数千里去追寻名利官爵呢?于是命人驾着车子辞官归乡。
  张翰因“莼鲈之思”这个为美食而辞官的故事,被后世人传为佳话,“莼鲈之思”,也就成了思念故乡的代名词。
  以前不是很能理解这种舌尖上的乡愁,直到我也离开故乡多年。
  每每忆起皖北的那个小城——淮北,首先想到的,还是童年里老妈常做的小鸡饸饼的滋味,故乡坡头洋槐花和榆钱饭的香甜,老街口炸童子鸡的香气能盈满整个记忆。
  还有故乡门前的那家丁里羊肉汤店现而今在不在?记得大雪飘飞的隆冬天气里,常常跟着老爸深一脚浅一脚地寻去。门店里早已满堂堂地等了很多人。北方人没那么多讲究,店堂里没有地方坐,就在店堂外露天的桌椅旁随意一坐。脚下踩着厚厚的冰雪,头上洋洋洒洒大如鹅毛的雪花。随着一声带着乡音的吆喝,一碗热腾腾的汤面就闯入了你的眼。红油油的一层,撒着葱花蒜苗碎,筷子一挑,热乎乎、辣乎乎的,那个鲜香爽口劲最是令人销魂。三下两下吸溜进嘴,下到肚肠。哇噢,就觉得这一天都无比舒畅。
  在童年那个物资短缺生活普遍贫困的年代里,这些美食曾温暖了多少平淡岁月的记忆。
  其实,乡愁何尝不是舌尖那一抹让人无限留恋的滋味。
  这一回首,离开故乡倏忽已然十年。故乡在我的记忆中逐渐淡褪成一张泛黄的旧照,珍藏心底,不敢轻易碰触。
  还记得十年前,年近70岁的老父亲,在得知可以跟随我一起从皖北的小城搬迁回合肥定居时,开心得像个孩子。
  庐州城曾是他出生、成长的一方故土,是他离开了近40年本以为此生都再回不去的故土。
  那天他特意去书店寻了一份合肥市地图。之后,日日会在晚饭后拉着我絮絮地说着印象中的合肥,四牌楼是什么样子,老博物馆是什么样子,老一中在哪里,他曾在那度过了怎样难忘的青葱年华……
  他说的,其实都是四十多年前的老合肥了,现而今的合肥在时光的洗礼中,早就日新月异脱胎换骨了。只怕把老爷子立在那块老地上,他都再难找到旧日气息。但是看着他难掩的欢心,我实在不忍心打击他。其实他最伤感的怕还是“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的落寞吧。
  还记得举家搬迁到合肥的那一天,脚落到地面那一瞬,父亲的眼眶一下子就湿润了,嘴唇轻颤,说不出一句话来,那情形真应了那句“近乡情更怯”的诗句。
  虽然合肥早已不是旧时模样,但站在故乡热土上的那一刻,这个漂泊了四十多年的游子,内心却格外安定。那一瞬,我忽然觉得和这个陌生的城市一下子就拉近了情感上的距离。
  其实,乡愁又何尝不是心头那一份久经岁月也挥不断的缘念。
  余光中先生曾将“乡愁”比作“一枚小小的邮票”“一张窄窄的船票”“一方矮矮的坟墓”,唱尽了多少人心中的苦痛。任时空阻隔了与故乡、亲人、爱人及祖国的因缘,却也只能内心无限怅惘。
  彼时,乡愁恰是游子心头的那一抔热土,珍藏在心头。
  父亲能在七十多岁时回到阔别已久魂牵梦萦的故园,一任老泪肆意抛洒以解相思苦痛,这还是有幸。
  可又有多少游子,一生只能在魂梦中对着故园遥遥回望。此生望尽天涯路,却也只能将“故乡”二字郑重地深藏心底,用岁月和渴望去不断地缅怀、回溯。
  有哲人说,人这一生,前半生在用力地挣脱故乡的束缚,努力向外探索未知的世界,希望越走越远,却在后半生不断地回望故乡,努力回溯。
  席慕蓉说:“离别后,乡愁是一棵没有年轮的树,永不老去。”
  可走得再远,你都还是故乡的孩子。
  愿你走得再远,心中都保有一块精神的原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