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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就是公交站
  □合肥许若齐
  我屯溪的居所在新安江边。下楼出小区,走几十米就是一个公交站。
  曾用不徐不疾的步履丈量过从出家门到站台这段路程所需的时间:一分四十一秒。
  如此,以至于有朋友严重怀疑这站台的布点者是我家亲戚。
  公交站下面就是碧滢滢的新安江水,对岸则是葱郁的太阳山,山顶高耸着孙王阁。与绿水青山同框,说它是屯溪最美的公交站一点都不牵强附会。
  屯溪不大,若干路公交开起来,方圆边角基本上能一网打尽。这路公交间隔八到十分钟来一班。在站台稍等片刻,就见一辆车摇头摆尾地过来了。车前顶上有一个红彤彤的“5”,像是在热情地和你打招呼。
  这条线路几乎囊括了市区我最想去的地方:商贸城、一马路、二马路、华山路、黎阳巷……那个小饭店,装饰简陋,烧的几道徽菜,味道醇正,价格便宜;就在某个站点的背后,公交直达,我已将其视为自家的厨房。
  去了几回,与老板娘熟稔了,去了她就喊:合肥客来了!我窃笑:我可是道地的屯溪街土著呵。也难怪,我像她这般大时,她爹可能还在谈恋爱呢!不知是哪家的囡(女孩),没准她娘是我小学同学。不能再套近乎了,屯溪当年地小人少,许多事情是不能刨根问底的。
  这路车有二十几站,在城里穿来拐去,少说有十几公里吧,车资仅两元(有时一元)。每每上车听到两个钢镚子落入铁盒票箱底的声音,有点于心不忍。一多半里程车厢里稀稀拉拉,不足两手撑开的人数。过了老年大学,往花鸟市场,几乎是我一人的专车。大热天,空调足,汗涔涔的我进了空荡荡的车厢里,一会儿就身凉心静,惬意无比;冬天等车时缩头缩脑,一上车则是扑面而来的温暖。
  我一般坐在靠窗的位置,看屯溪的市井风情于浮光掠影之中。在一个流动的空间里,望着窗外不断闪过的诸多毫不相干的事物:送快递的三轮摩托、一个卖油炸毛豆腐的临街小铺、过季的衣服挂在店门口甩卖、几个打手机忘乎所以的小伙子、一位女士在街边树下掏出小镜子在给自己补个淡妆,是去约会吗?……父老乡亲们很悠闲自在,白天不喧闹熙攘,夜晚不灯红酒绿;即便是老街上的店铺,不到夜里十点都要上门板打烊了(节假日除外)。
  屯溪人懂礼貌,安安静静,秩序井然,车厢里也窗明几净。那天下午一位老太太坐错了车,南辕北辙了。我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告诉她哪里下车,转什么车。她明显地不耐烦了,用当地话说:你真多讲多得,我有卡,坐车不要钱的(屯溪70岁以上老人凭卡坐车,免费)。
  对这个公交站提供的便捷,我心存感激;同时,也深深地喜欢这个站名:屯浦归帆。它常常使我想起清代人查锡恒的诗句:
  碧水萦洄最上游垂柳夹岸舣归舟。渔歌远近从风递,帆影高低带月收。飞倦剧怜投树鸟,长闲终羡傍滩鸥。村烟起处楼台好,一片波澄万顷秋。
  暮色苍茫,澄江似练,渔舟唱晚,炊烟渺缈。老屯溪们都知道,诗人写的是当年老大桥附近的江景,率水与横江两大支流在此汇合,“屯浦归帆”作为明清时的“海阳八景”之一,颇有名气。
  而今“屯浦归帆”已移至下游十几里外的地方,我开窗可见:标志性的两面船帆高高扬起,无论有风无风,它都是丝纹不动的。
  帆不动,可我的心动,即便在公交站等车时。
  屯浦归帆用在这里也未尝不可。江对面就是尤溪村,当年有“尤溪古渡”,据老人回忆,那时这里尤如一幅徐徐展开的画卷:江水清且涟漪,岸畔榆杨依依、芦苇萋萋;四村八乡过渡客,撑篙划橹的摆渡佬、两头尖尖的竹篷船;水边窄窄的竹排数列,上边站着东张西望的鸬鹚;两岸村庄的鸡鸣狗吠田畴菜地……
  于是我就开始胡思乱想:倘若不坐公交,上游的朋友找我聚,坐船顺流而下十几里岂不更有情趣?时光倒流一百年,一只竹篷船从老大桥“吱吱呀呀”划起,在阳湖渡口带上C先生H先生、在黄口渡口带上X先生S女士,我则在尤溪渡口恭候,小舟渐渐靠岸,拱手再三相迎。
  诸位先生皆青布长衫,古意盎然,立船头如玉树临风,携一描红鎏金食盒;食盒有三层,内有各色卤味,鸡鸭鱼肉一应俱全。
  我备米酒一坛,祖传锡酒壶一把温酒用。
  车进站了,两声喇叭声让我如梦初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