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赭红的腌菜坛
  老家土坯房的东南角,静默着一只矮墩墩的腌菜坛。坛身被时光磨圆,被岁月镌刻了斑驳,赭红的釉质萦绕着泥土的气息。
  外婆常用它腌些时蔬。当腌菜坛子剩下小半坛黄绿色的卤水时,她便转头在小菜园挑拣了应季的蔬菜,悉心洗净、晾干后,撒上盐巴,浸在坛内的卤水里。每放三五棵,外婆就用手腕压,菜叶里藏着的气泡都在吱吱中跃出、升腾。待篮子空时,菜也积压了大半坛,她又搬了小河滩拾来的鹅卵石,洗刷后塞入坛中,俯身用全力挤了挤,封盖置于阴凉处。
  于是,菜在最鲜美的时节,被腌渍锁住了脆爽。时蔬夹裹着五色的四季,紧实实地压在一起,不同季节的口感跨越时空地释放,春笋尖脆、夏豆角弯、秋圆椒红、冬萝卜白。那块鹅卵石,浸足了河水的清凉,鱼虾的悠闲,乡村孩童纯真的欢笑,在卤水里一丝不苟地释放。时令反转、流光酝酿,任凭冬阳映雪、春山如笑,坛子空了又满、满了又空,陈年发酵着岁月静好。
  坛中颜色跃上餐桌一隅。辣椒红澄,萝卜白胀,豇豆黯绿,平凡而神奇。每每尝来,咸香中透着微酸,微酸中漾出辛辣,和着清甜的米香滚落腹中,唇齿生香。
  咸菜偶尝,确是人间至味;外婆吃咸菜的神情,不只是享受或陶醉,还有丝丝平静与淡然。就是离乡进城,也不忘搂着那泥土味的腌菜坛,墙角便多了一个矮胖的身影。也许那是她大半生不可割舍的念想吧。
  一次饭前,我看外婆弯腰在坛里捞着菜,便问她为何对腌菜情有独钟。外婆微微一怔,随手往嘴里塞了根腌萝卜说:“一辈子习惯了,没了腌菜吃不下饭哦。”揉皱了的笑漾出几丝辛酸。或是觉察到自己说得不妥,又扭过头捞菜去了。隔着笑,我似看到了那贫瘠的沧桑岁月。
  记得母亲说过,小时候老家山深林阻、经济拮据、食物匮乏,家家户户都少不了咸菜度日。每日吃着咸酸的小菜根本不算是至味清欢,而是贫穷轧出的车辙。然而日久成习,即使条件好了,也魂牵梦萦着那矮胖的坛、那份咸酸。
  好在新的年代涤去了穷困的酸涩,咸菜已然成为满桌丰盛菜肴之外清咸的点缀。进城的腌菜坛,仍旧空了又满、满了又空,只是满坛的红白脆爽跃上了左邻右舍的餐桌。古法腌制的咸菜蕴藏着山间四季,飘出不同于袋装成品的咸香。腌菜在邻里间的赞赏声中划过味蕾,勾起了更多悠悠的乡情。
  隐匿在时代的墙角,矮胖的身影无声地蜕变,漾开沧桑的赭红。
  合肥市四十五中八(7)班丁思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