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饭姐”偶尔得空，倚靠着车门休息片刻。

 ”盒饭姐”王荣亚忙着上菜，顾客正在打菜。
 
　　2023年夏天，在合肥工地附近卖了9年盒饭的王荣亚突然红了。她以“10元钱35个菜随便吃”出圈，更广为人知的身份是“盒饭姐”。
　　前来吃饭的人络绎不绝，但是很多人却不付钱；一批批网红、主播蜂拥而至，甚至向她支招：流量即收益，可以变现。
　　然而9月10日、11日，“盒饭姐”第二次停摊。经营多年的盒饭摊被流量裹挟，王荣亚夫妻俩感到困惑、好奇，也有苦恼、担心：盒饭摊是一家人的生计来源，以后能不能正常卖下去？
　　 走红后出摊像明星出场
　　9月6日上午10时，合肥北城章华台路正荣府风苑西门前已汇聚一二十人。11时许，现场约有一两百人，有的头戴安全帽、身着工服，有的穿着志愿者红马甲，有的拿起自拍杆、三脚架，有的带着碗和饭盒。
　　“怎么搞到现在还不来？”“我不吃了”……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人群中不时传出抱怨、愤懑的声音。
　　11时31分，王荣亚的丈夫陈立炳骑着三轮车从远处赶来，车上被桌椅板凳和餐盒塞得满满当当。11时36分，“盒饭姐”王荣亚开着商用车终于出现！人们簇拥而上，原本一二十个对着陈立炳的手机镜头，齐刷刷转向了王荣亚。
　　“来晚了，来晚了！”王荣亚皮肤黝黑，身材圆润，声音爽朗昂扬，“怕来的人多，吃不上饭，多烧了几个菜。”
　　“搞得就像明星出场一样，哈哈哈！”现场一片欢腾。
　  曾经的盒饭摊累并快乐着
　　自“盒饭姐”爆红后，这样的场景连续上演。但20年前，王荣亚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会成为聚光灯下的焦点。
　　王荣亚是阜阳人，在家中排行老四。初中毕业后，她给哥哥带过一段时间孩子，然后就去苏浙学裁剪打工。早些年，王荣亚辗转各家工厂，其间认识了陈立炳。陈立炳是马鞍山当涂县人，乐观随和。他说，自己初中没毕业，就去了南京、上海等地打工，做过油漆工、木工。
　　婚后，两人育有一儿一女，如今儿子上小学，女儿上大学。陈立炳学过厨师，夫妻俩曾在当涂开小餐馆，2015年到合肥卖盒饭，“亲戚朋友牵带着，来合肥发展。”
　　“一开始想租门面，但成本太高了，在滨湖工地上摆了两年摊。后来二宝要上学了，就到北城买了房。”王荣亚庆幸房子买得早,“那会5000（元）多一平（方米），贷了35万。一个月还2700（元）多，还有几年就还清了。”
　　夫妻俩的盒饭摊在章华台路上已摆了有四年。“我们家摆（摊）的时间最长。这一块最高峰时有七八家（盒饭摊）。”陈立炳说，做盒饭很辛苦，平均每天夜里只能睡三四个小时，但他感到快乐，“我就是这样，累一点没关系。我没什么烦心事，不管有钱没钱，每天就这么过，一家人钱够用就行。”
　　命运的齿轮随视频转动
　　奋进中的合肥有很多在建工地，十元一份的盒饭本也平常。记者走访发现，有的盒饭摊是用快餐盒把饭菜打包装好，有的是顾客现场挑选菜然后装盒，大多是两三个荤菜配三四个素菜。在众多盒饭摊中，王荣亚以“10元钱35个菜随便吃”出圈。
　　“非常蒙！卖盒饭都八九年了，哪想到网络这么厉害，突然就火了。”王荣亚对记者说，她记不清今年8月哪一天，“人家来吃饭，老说：‘你火了你火了，现在全国都知道盒饭姐了’。我很奇怪，我一个卖盒饭的，火啥火。”
　　实际上，两年前，就有美食博主把她卖盒饭的视频发到了网上。陈立炳回忆，2021年，博主杨先生最早关注他家盒饭摊。之后，陆续有合肥本地和外地的博主过来打卡拍摄。当时他们虽然知道被拍，但没有在意，也没有想过会火。
　　记者梳理发现，在某短视频平台上，2021年杨先生拍摄的第一条关于王荣亚盒饭摊的视频，主题为“寻访十元路边摊”。2022年4月、8月，一名美食博主拍摄的关于王荣亚的两条视频，逐渐引发关注。
　　2023年8月，命运的齿轮急速转动。
　　一位博主发布的《合肥北城十元盒饭》等三条视频，让王荣亚的关注度急剧上升。其中视频《在合肥花十块钱吃三十道菜是怎样体验》截至9月8日被转发1.9万次，点赞2.2万，评论4105条。
　　很快，“盒饭姐”被争相传播，火爆网络。
　　不喜欢被贴上“亏本做慈善”标签
　　“盒饭姐”火了，夸赞伴随着名气纷至沓来。“这么好心的大姐哪里找”“中国第一良心饭摊”……另一方面，质疑声也如影随形：“这么便宜，饭菜质量有保障吗”“十元快餐三十多个菜是噱头吧”……
　　“我卖了这么多年盒饭，（饭菜）从来没有出现过问题。”王荣亚并不喜欢被贴上“服务民工、亏本做慈善”的标签，“不能说我不赚钱，不然，下一顿菜从哪来呢？只能说是良心一点，赚点辛苦钱，赚太多我们也赚不到。”
　　“10元30多个菜随便吃，尽你吃又能吃多少？大部分来吃饭的只吃三五个菜。”王荣亚告诉记者，“品类多是希望来吃饭的农民工有的选，他们吃完剩下的菜汤有些都要拿来泡饭，不会浪费。”
　　然而，人们对她的关注并没有止步于网络，而是将影响带入了现实。随着流量的持续增长，“盒饭姐”本身已经超过了“10元盒饭35个菜”的意义，不仅农民工，更多人为她而来，盒饭摊构建了一个以流量为中心的市场。
　　“盒饭姐”摆摊现场的道路两侧经常停满了各地牌照的汽车，既有“皖A”，也有来自省内其他城市或外省的。一批批网红、主播蜂拥而至，他们争先恐后找“盒饭姐”合影、拍视频。甚至，有的主播直接把器材架在汽车顶上直播，和粉丝互动。
　　“你知道为什么都拍你吗？因为你是网红啊，拍你有流量。”一名主播提出加她微信，并热情支招，“流量可以变现，你别自己做盒饭了，请两三个人做，你去开直播搞流量，来钱快。”
　　无休止涌入的陌生人，频繁的提问，让原本只想给农民工做盒饭的王荣亚感到不适。如果不忙，面对众多镜头，她会礼貌回应。但忙时还被打扰，她只能先照料生意，“等等，等等再聊。”“有些网红、视频博主就是蹭流量，但有些也在现场做志愿者。”一名视频博主告诉记者。
　　“盒饭姐”热度的上升直接体现在短视频平台的粉丝量上。2019年，王荣亚在某短视频平台注册了账号，现今她把名字改成了“安徽盒饭姐”，粉丝量与日俱增。记者注意到，9月5日，她的粉丝数为6.9万，9月11日，已增至7.7万。
　　王荣亚也开始审视流量的作用。从最初只是发生活常态，到现在已参与四场直播。对于网友直播带货、把流量变现的建议，她并没有完全拒绝。“卖什么呢？要卖也得卖老百姓用得着的货啊！”9月6日晚上，王荣亚一边搞菜，一边在直播间与网友开着玩笑说。不过，据其透露，目前她并没有接到商家合作。
　　再次停摊其实心有不甘
　　对于走红，王荣亚说，“心态很平稳，对我来说真的无所谓。我不火了，又怎么样，还不是一样卖盒饭？”但是原本固定的客源——附近工地农民工的心态却悄然发生变化。
　　瓦工赵胜云这半年一直在“盒饭姐”摊位买饭。“他们家饭菜价格实惠，荤的又多。我们做体力活，喜欢吃荤菜。”对于“盒饭姐”走红，起初赵胜云觉得挺有意思，后来感到不便，“以前来了就吃，吃了就走。现在人太多了，吃个饭还排队。”
　　不仅赵胜云，工友解琪也有怨言，“我们休息时间并不长，吃完还要干活，太耽误时间了！”
　　巨大的关注度下，人流增加，生意比从前火爆。最忙时，夫妻俩一天只睡了一小时。实在吃不消，索性停摊半个月。9月2日，恢复出摊后，王荣亚加大了备菜量，还请了一名小工帮厨。
　　然而仅过了一周，9月10日、11日，“盒饭姐”不得不再次停摊。
　　“现场太乱了，干不了了。很多人过来吃饭，我们到了之后摆好菜开始发碗，他们疯狂抢碗，还有人带大小孩来也不给钱，不给钱就不给钱呗，还打包带走，还有人自己带碗来吃。”9月11日，陈立炳的声音里尽显疲惫，“原本有志愿者维持秩序还好，但是他们也有自己的工作，不能一天到晚都在，太乱了，光我们夫妻两个应付不了。”
　　陈立炳告诉记者，这几天，每天饭菜成本大约四千元，还不包括小工费和房租。但是由于很多人不给钱，一天要亏一两千，“我老婆这两天也生病了，烦心事太多了。”
　　“好事现在变成坏事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办。除非不干了，但是我们要生活啊！要还房贷，一家老小要养，全指望着卖盒饭。”陈立炳说，“现在就想恢复正常，我们农民工老顾客有两三百人，我少做点菜，也不会影响出摊时间，现场也没这么乱，我不希望有那么多人来，农民工过来吃饭就可以了，外面人就别来了。”
　　“‘盒饭姐’在章华台路上卖盒饭已有很多年。爆火后，这里成了网红打卡地，影响了环境、交通，也影响了工地工友吃盒饭，辖区交警、派出所、城管都去现场维持秩序，疏导道路交通。”合肥长丰县双墩镇政府一名工作人员说，“盒饭姐”的经营行为，只要不违背法律法规，政府部门并不希望过多去干预，“也希望大家不要过多关注，可以关注一些更需要关注的群体。”
　　新安晚报安徽网大皖新闻记者朱庆玲许佳摄影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