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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巷双名一巷双名人

吴昌硕与龚心铭(左)朱疆村(右)合影。


箍桶匠。 

  合肥有一条看来不起眼的巷子,叫仁爱巷,位于商之都对面,东西走向。过去它的两个名称,一个似乎“俗”,一个似乎“雅”,鲜为人知。此外,巷中走出了两个名人,虽然渐行渐远,却不应忘却。
  箍桶巷走出画家亚明
  合肥匠人圈内有一句行话:“长木匠,短铁匠,最难还是箍桶匠。”
  60年前我上高小,放学路过街边的铁匠店、木匠店,总喜欢钻进去玩会儿,有时候手痒痒的,就趁那些匠人不注意,悄悄拿他们的工具鼓捣鼓捣。此时箍桶匠就会得意地说:“你看打铁的都是先打短点,不够长再加几锤;做桌椅条凳的先把料下长点,卯榫对上后再截掉多余的;只有我们箍桶的长短划一,还讲究三又十五。跟我学吧,看你可是这块料!”
  上中学后,正逢强调“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于是接触了勾股弦和圆周率,还做了不少根据容积和直径如何下料箍桶箍盆的作业。“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我又到箍桶店里实践,还向箍桶师傅卖弄:你那“三又十五”是老黄历啦,其实并不准,书上讲的,π是3.1415926……该听我的啦!
  过去合肥的大街小巷,多有零星的铁匠店、铜匠店、银匠店、木匠店、篾匠店、杆秤店、弹花店,集中连片在东门外的买卖街、西门外的二里街和拱辰门内的四湾街、四牌楼南的王箍桶巷。王箍桶巷相传是一位姓王的手艺人最先在这里开店箍桶,因手艺精湛,讲究诚信,吸引不少顾客,也带动其他匠人傍着“王箍桶”布点谋生,逐渐形成工匠一条街,故名。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木工活常用的工具是锯子、斧头、推刨、拉杆钻、扁凿和弹线墨盒,而箍桶匠则多了圆刨、弓凿等。过去没有搪瓷、不锈钢等一次成型的生活器皿,箍桶箍盆要根据直径下料,再刨出弧度打上眼,用竹销串联,打磨后严丝合缝。碰上顾客要求桶或盆须有腿,那么其中三块板必须顺势延长以求稳固。盘好桶或盆,再加上两道铁箍或篾箍,刷上两三遍桐油,油光雪亮,牢实不漏水,则大功告成矣!
  箍桶巷绝不仅仅是“下里巴人”,还有“阳春白雪”。我和宁平曾采访过巷东首的龚义林、管啸玲夫妇,这一对老顽童曾于合肥沦陷前“跑反”到汉口,在报上刊登《结婚启事》即算完婚,可谓新潮。宁平的文章《和你一起慢慢变老》发在《安徽日报》上,我则在主编《安徽文史资料全书》合肥卷时收入他们1938年婚照和1998年再穿西装婚纱的钻石婚照。
  著名画家亚明1924年秋生于箍桶巷。亚明本名叫叶家炳,5岁入读教会办的城南三育小学(今南门小学)。有个叫山姆的同学手上一大沓洋画片,激发了他最初的绘画兴趣,借来临摹,竟也像模像样。7岁转入省立六中(今合肥一中)附小后,他热衷于临摹古书上的绣像,画艺渐长。1937年父亲病逝,家中断了经济来源,亚明只得辍学。尔后侵华日军对合肥狂轰滥炸,四牌楼和南边不过200米的箍桶巷沦为废墟。妈妈带着姐姐到城外挖野菜,而13岁的亚明则自制卷烟上街头卖,赚点钱勉强维持生计。他在烟摊边勾勾画画,引来路人围观,也带动了手工卷烟的销量。
  1939年秋,15岁的亚明在母亲支持下参加新四军,开始从事战时美术宣传等工作,自此一手拿笔一手拿枪。他随军转战鲁、苏、皖三省,不仅养成了果敢坚毅的性格,绘画水平也大大提高。新中国成立后,亚明重点研习国画,并逐渐形成自己独特的风格,成为开创和主持“新金陵画派”的代表人物,长期领导江苏美术界。他的名字被载入中国现代美术史。
  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享誉中国画坛近半个世纪的亚明,暮年捐资百万、画作百十幅回报桑梓;合肥则于2001年在风景秀丽的包河之滨建成亚明艺术馆。
  亚明的代表作《货郎担》为我们留下他见过用过也烂熟于心的木桶和木盆。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箍桶”名。
  古董巷走出书家吴了邨
  箍桶巷,查1949年合肥市区图尚有标注。该巷还有一鲜为人知的另名——古董巷。目前能找到的文字根据是吴昌硕等为合肥青年书家吴了邨订润例(润笔费)中的一段话:“……收件处上海棋盘街庐阳公刘庆韩;总收件处合肥城内王古董巷吴宅。春冬寓沪庐阳公,夏秋在合肥。”
  “庐阳公”大致相当于合肥旅沪会馆,是家乡人在上海的落脚地和联络点。吴了邨何许人也?如今合肥人恐怕知之甚少。
  吴了邨,字承祖,号道生,合肥人,家在王箍桶巷,有书斋名曰了了斋。他虽家贫,但酷爱书法。为求真经,以一介寒士去北京、上海发展,一度居无定所,食难果腹。然他志存高远,勤奋努力,通过合肥籍书法家沈用熙、刘访渠、张文运、张琴襄,结识吴昌硕、郑孝胥、王一亭、黄宾虹等名家,获面授点拨,书艺大进。1926年吴了邨居然在上海有正书局一次出版三本字帖:《吴了邨临石鼓墨迹》《吴了邨临散氏盘墨迹》《吴了邨临金刚经墨迹》,吴昌硕等分别为其作耑题跋。其中,吴昌硕题有“合肥吴君了邨,字行高法。昔在京师,今来海上……以君相称,盖属后辈……商周彝器文字于散鬲最为古茂,笔笔有意……”“了邨道兄模此,神意兼到,惊为奇特”等语。不惟如此,为了吴了邨,“侯官郑孝胥、安吉吴昌硕、吴兴王震同订”润例:“整张三尺陆羊、四尺八羊、五尺十四羊、六尺十八羊、八尺二十四羊”(按:“羊”通“洋”)。这个润笔费尺度,体现了提携后进,奖掖后学,也就等于给吴了邨铺了路。
  吴了邨的书法究竟有多了不起?原中国书法家协会主席沈鹏2012年主编的《历代书法珍本集成》中收入清代至民国上百位名人书迹,其中安徽有四人八件,含姚鼐一、邓石如四、包世臣一、吴了邨二。吴了邨和大家“同框”,可见其当年在书法界地位已相当显赫。
  几年前去上海参加长三角文化论坛,承办方邀请我们作文化考察的惟一项目就是去吴昌硕纪念馆,该馆坐落在陆家嘴金融中心腹地。纪念馆馆长、吴昌硕的曾孙吴越特地从外地赶回,领我们从四合院仰望近在咫尺的上海中心等“浦东三件套”,戏言该馆与不少“世界五百强”为邻,是闹中取静的好所在。
  我在馆中一张1927年11月2日即吴昌硕去世前27天于病榻旁与来看望的龚心铭等合影照片前驻足,向吴越进言我们是同辈,因为我是龚心铭的曾外孙。吴昌硕为哪些合肥名士刻过印,我可以列出一长串:刘铭传、龚心铭、龚心钊、李国松、张广建、蒯寿枢……但这位集诗书画印于一身的大师能为当时名不见经传的青年吴了邨“站台”,实乃高风亮节。戴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