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一辆中巴车在山路间弯绕,满载着人。那时国人还只是吃饱穿暖,衣饰并不讲究,车厢里多蓝衣黑裤。车子也灰头土脸,内漆裂纹,外漆斑驳,锈迹如岁月的痕迹。车一路吱吱呀呀,摇摇晃晃,我被摇得睡着了。
蓦然我被叫醒,我一看,是同学T。心里一热,外出遇到熟悉的面孔真令人激动。T身旁还有女同学H,更令人意外。于是三人相见分外亲热。师范毕业已半载,三年的朝夕相处留下太多的回忆,于是三人有说不尽的话。由于H没有座位,站着,我当然让位与她,依着她身边说话,我心漾温暖。H是那种小巧玲珑的人,大眼,说话轻柔,在学校我就暗恋,一回她坐在我座位看了一会书,我就激动万分。但那时我内向、羞怯,见异性说不上几句话。我印象中和H在整个学习阶段几乎正面没有说过话,尽管初中、师范同窗六载。
车到目的地,我们三人下车。考场设在三中,我们在附近找了一家宾馆住下,然后去考场熟悉环境,回来时天色已晚。我们进了一家小饭馆就餐。馆内音乐流淌,流行的伤感的调子,让我们几个外乡人一下沉默少语,音乐揉搓着我们的心灵。饭菜味道不错,但我们却很少动箸,音乐占据了我们的心灵,吃毕我们回房看书,临阵磨刀。
正当我和T静静复习之际,H突然推门而入,原来她的准考证忘带了。没有准考证何以考试,几个月的复习岂不白费了。我们都很着急,但大家都束手无策,想了半天,H只得怏怏而回。我看到H掩门而去的落寞背影和红肿眼圈,我心久久不能平静,嘴里不断说着H的事。T说,你去安慰她一下。我心里也有此想法,可几次犹豫间还是没有挪足,顾虑重重。我虽然仍在看书,但心早已飞到H那里,徘徊又淹留。不过庆幸的是H第二日还是如期进了考场,原来当地的教委同志经过核实给她出了一纸证明,H有惊无险。我心里真诚为她祝福。中餐,T说下午要走,明日没有的考了。我心泛一种喜悦,我和H终于可以单独相处了。但T晚上并没有走,说是同事约他一道明日走,我心里隐隐失望。晚间三个人沿着新安江一道散步,我和H一边,肩臂不时碰触,我感受着一种美好的撞击和情意的弥漫。晚风习习,江岸景色迷离,在这样安静美好的时刻,我感觉我和H心走得很近。
次日下午考好我们如两只放飞的小鸟,叽叽喳喳在一起。在车上,我们交流考试得失、毕业见闻,畅想未来,虽然车子仍是破旧不堪、吱吱呀呀,但我们感觉一路的时光很美妙。中途转车等候间,我们还游了一个景点,她借针线帮我缝了一下炸线的背包,时光如蜜流淌。
车子且停且行,到达小城已是星星点灯,H已不能回家了,她的家位于底下一个乡镇,还有两小时的车程,于是歇在我家。母亲很高兴,姐姐也很热情,但她们的亲热倒让我生出不安,生怕误解。好在一切行云流水。饭后我和姐姐陪H看了一会儿书,就各自睡了。其实我应该带H出去转转,看看周遭景色,赏赏深秋月光,顺便可酝酿下感情,但这只是心里想法。
第二日母亲拔了粗粗一捆甘蔗,去叶斩根,细细捆扎,让H携上,我骑着自行车载着H到车站搭车,直到车子开动我都没感觉什么,时光一直是美好、圆润的,但车子渐行渐远,挥手间,我突然感觉伤感如潮弥漫。那日阳光奇好,如一幅明丽的画,可我的心里却飘来一片云。
时光如水,一切记忆都成为美好的画面,只有在静下闲下的时刻卷轴才打开,细节呈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