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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的茅草屋
□蚌埠 徐玉向
  尽管已过去三十多年,那一幕让我至今难以忘怀。
  当我推开那扇虚掩着的木门时,心情如门被推开时的刹那光线一下闯进一片阴暗之中。这座再熟悉不过的茅草屋,似装着一只觅着香味堕入其间而转不得身回不了头的耗子的囫囵香油瓶。尽管是两间土墙砌成的屋,也只比寻常一间瓦房稍宽绰些,唯有顶上立成三角的粗木横梁才让人不得不区别于一般的单间屋子。那大梁比海碗还要粗,中间一条细长的电线吊着比我拳头小一圈的电灯泡。大梁挨近南墙约莫二尺距离的地方,一根小拇指粗的麻绳下面沉着一只柳条篮子,这可是外婆收藏好东西的地方。
  我揭开床头的席子,垫上一只矮脚板凳,双手吃力地托起柳条篮子。当篮子上的油布被掀开的瞬间,我感觉整个茅草屋都一下光亮起来。晶莹的冰糖,掰开一头可以扯出蜂蜜丝线的羊角蜜,一枚枚胖墩墩又咧着嘴的蜜三刀,身材苗条周身沾着甜面粉的小精果,甚至还有三舅从东北带来的似月牙一般的黄色软糖。
  我左看看右看看,每样都想拿一点,又怕口袋太小装不下,更怕被外婆发现告诉家里人。先拈了块冰糖塞到嘴里,再挑几块馋了很久的羊角蜜装到口袋,双手托起轻飘飘的菜篮子挂到铁勾子上,放下凳子,用袖口抹两下席子,返身离开茅草屋时,感觉天气格外好。
  这两间茅草屋原来是大姨家的,他们在路南面盖了三间大瓦房后,外婆就搬进来住了。出了屋子的门,向南十多步就是一方池塘,池塘南侧挨着大马路。屋子西面是池塘北岸的开阔地,还有一个敞着口的萝卜窖。池塘边卧着几块青石,时常有洗衣服的村民在上面一边抡着棒槌,一边嘻嘻哈哈地聊着天;屋子东面,隔着一条小路,就是大队的一排旧牛棚;屋子北面,是绿荫笼罩下的一座座乡村院落。沿着屋子东北角,过了小路,再攀上一个斜坡,就是老舅家的院子。在童年的记忆里,那两间茅草屋就是幸福的根据地。
  每次来外婆家小住,舅妈就安排我跟外婆住一屋。屋里有一只半截柜和两张床,外婆自己睡一张,我和小表哥合睡一张。每天,外婆就搬个凳子坐在屋子前面,一边晒太阳,一边看着我们玩。晚上,我们按外婆的要求在门边先放了水再进屋睡觉。睡觉前,她把暖瓶里的水全部倒到盆里给我们洗脚。再醒来,就被她领着去老舅家洗脸吃饭。
  一次雨天没处玩,吃了饭我就和表哥、姨哥挤在床上拉呱。雨点沙沙地落在茅草屋的顶上,比幼儿园老师拉的手风琴还好听。琉璃窗被打得噼里啪啦响,外婆耳朵有些背,和我们聊了几句也插不上话,嘱咐一声“不要出去玩水”后竟然睡着了。
  表哥、姨哥悄悄指着顶上的篮子说,“你知不知道篮子里有什么?”我摇头。他们说,那里全都是好吃的,有好多果子,还有三大爷从东北带回来的软糖,酸溜溜甜丝丝的。于是,我没事就盯着那个悬上头顶上似太阳一般发着光的事物。
  自从那次摸进屋子后,以为外婆没发现,我又伙着两个哥哥陆续进去几次。临到母亲来接我回家时,外婆却将剩下的小半袋冰糖和羊角蜜全塞到我们包里,篮子里的其他东西早落入我们的肚皮里了。
  在我读小学时,那间茅草屋被拆除了。外婆去世时,我在南方打工,连她最后一面也没见到。而今,外婆和那间茅草屋永远地留在我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