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膏药
□合肥 解红光
  昨天经过一个药房门口,看到有个人隔着玻璃门问:“你们卖膏药吗?”西药房里的人指了指隔壁的中药房。
  听到膏药二字,我想起了故乡。我读初中时,有个同桌叫左燕,她的爷爷就是熬制膏药的能手。她家门楼临着巷口,有一个不小的四合院,院子里常常放满赶集人的扁担、箩筐、竹篮什么的,农民卖完自己的农产品,赶集不方便带着挑子箩筐什么的,就丢在她家院子里,返家时再取走,这种景象逢集时尤甚,她的奶奶总是负责看管。
  故乡的镇子分逢集和闭集,逢集的早上,鸡鸭鹅猪、各种菜蔬全乎得很,任人挑选,家里办大事的一般都趁逢集来采购所需物品,交易子猪和牛羊也多在逢集时。
  左燕的爷爷曾经在医院工作过,会熬制各种膏药,家里草药味常年散发在院子上空,哪怕是第一次来买膏药,循着味儿也很容易找到她家。院子里几根晾衣铁丝上吊满晒箩,洗净切碎的草药,接受阳光的检阅,吸足光芒的精华;家里一面墙都是小小的药抽屉,贴着各种标签,黄铜拉环亮晃晃的。
  她爷爷有空就自己去找中药材,一般多在每一年的二月八月,二月草刚发芽,八月苗未枯,挖回来刚刚好。洗净晒干或者烘焙干,再用铡刀切割成半成品,然后研磨。我和左燕偶尔也去寻那些好认的草药,小伞一样的蒲公英、棒棒糖样的猪头花、如雪的金银花或它的碧绿藤蔓等。也知道了许多植物的根、茎、叶、果均有药用价值。
  膏药配制偶尔也需要动物的内脏,比如猪胆、鱼肝啥的。孩子们喜欢看中草药烘焙,看她爷爷把处理干净的材料放在一块瓦片上,那种土窑烧制的小瓦,翻过来如小船一样,下面放个柴炭小火罐用文火烘烤,边烤边拿铜火箸小心翻动,一会,中草药呲呲吐出热气,水分渐渐失去。半天工夫药材慢慢卷曲、缩小、变形,散发出中药味,直到干透,再取出来研磨。
  她家那个研磨中药材的石臼也很好玩,一个石槽,一根木轴穿过一个石滚轮,把准备好的中药材放进去,脱了鞋双脚分开踩在木轴上,像蹬自行车一样来回蹬着,反反复复,一会药材就研成了粉末,又省力又方便。左燕爷爷的老花镜有时候耷拉在鼻梁上,有时候推在额头上,看很厚的医书,或者拿一杆袖珍的小秤,称重,配比,调制,他做得一丝不苟。
  她爷爷制作的膏药基本上都是免费送给人的,谁家孩子拉肚子,一帖膏药贴在肚脐眼,止住了孩子的哭闹,也就治愈了大人的忧心和烦恼。大人小孩哪里长了毒疮,她爷爷就先给他们做清创,再挤出脓血,几次膏药换贴,就消炎收口了。经常听她爷爷对人说:“这个疮不能急着挤,等养熟了,再来挤,先别弄破了。”那时候的我是不懂这些的,看着那些圆圆的纸片托着一团黑乎乎的膏药,真是觉得神奇。有时候听大人吓唬犯错误的孩子说:“现在没工夫跟你算账,等疮养熟熟的一下挤!”累加错误,再搞秋后算账,这可能也是家长舍不得打孩子最好的借口,一顿恐吓,孩子举止得到收敛,这是最终目的。
  乡下人干农活,到老了落下很多苦病,有个什么腿疼腰疼肩膀疼的,左燕爷爷的膏药管用得很,止住的是疼痛,止住的也是无尽的折磨。她家的烫伤膏尤为出名,有股芝麻油的清香。以前大人挣工分,十岁左右的孩子们做饭烧水,意外烫伤烧伤时有发生。大人火急火燎背着孩子跑来求治,左燕的爷爷与时间赛跑,全家齐动手,熬药的,清理的,上药的,包扎的,短时间就能把伤口处理好,减轻了患者的痛苦,大人的愁容也瞬间舒展了。医治的不仅是孩子的病痛,还有一家人的着急和忧心。
  记得有一次,有个中年人拄着拐棍前来就医,他的小腿很粗,肿得发亮,听说是得了“牛疮腿”,左燕的爷爷慢慢掀开病人的裤脚,看到脓血粘在裤子上,爷爷便轻轻地擦洗,涂药,包扎。就是用中草药治好了他多年的恶疾——“牛疮腿”。后来,这个人甩掉了拐棍前来谢恩,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对于病人来说是多么幸福!特别是乡下来求医的,路远不便的,左燕家不但不收钱,到了饭点,她奶奶还留病人吃口热饭。多年来,左燕母亲为街坊邻居做的好事不计其数,善良的一家人在小镇及周边好大范围口碑极佳。祖辈那些无声的奉献,那些心甘情愿的付出,慢慢形成了良好的家风,子孙们更是个个优秀,人人善良,优良传统得到了传承,被发扬光大。
  膏药,老街几代人的记忆,如暗夜里的月光,静静照在心房的一角。小小的膏药,医治的是那个时代经济的苍白,替补的是那个年代物质的匮乏,熨帖了街坊四邻的心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