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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猪油炒饭
□王唯唯
  美食家蔡澜先生有一篇散文,名曰《死前必吃清单》,文中列出了他的人生美食清单,其中提到:“谷类之中,白米最佳,一碗猪油捞饭,吃了感激流泪。”蔡澜先生提到的猪油捞饭,和我们江淮地区的猪油炒饭类似,只是制作方式、食物形态不同而已。
  儿时吃没吃过猪油炒饭,不记得了,但打我记事起,第一次吃猪油炒饭是11岁那年的六一儿童节。为了迎接六一儿童节,我们班排了一个舞蹈《洗衣歌》,代表全校参加市里举办的六一少儿文艺汇演。舞蹈《洗衣歌》在上世纪六十年代轰动一时,表现的是一位解放军班长和一群藏族姑娘争相洗衣服的故事,我扮演的就是那位解放军班长。演出那天,爸爸妈妈都去看了,这也是他们第一次正式坐在剧场里看我表演。我们的节目获得了第二名。
  演出完了回家,还没进家门,我就闻到一股浓浓的香味。跑进厨房,奶奶正在炒饭,见我回来就说:“你爸爸说你今天舞跳得好,叫我犒劳你一碗猪油炒饭。”奶奶一边说着话,一边不停地翻炒锅里的饭。不一会,奶奶拿起锅铲子铲一点猪油,搁进锅里,和饭一起不停地翻炒。一会功夫,米粒泛起了亮晶晶的光泽。奶奶又倒了点酱油,刚刚还是亮晶晶的米粒,一下变得金黄,看着就诱人。奶奶又翻炒了两下就起锅了,盛进一个大碗,说:“来,尝尝奶奶给你炒的猪油炒饭。”
  捧着饱满晶莹、香气扑鼻的猪油炒饭,吃上一口,我就完全停不下来了,筷子飞速地往嘴里扒,打记事起,就没吃过这么香的猪油炒饭啊。奶奶笑着说:“慢点吃,慢点吃,没人和你抢。”吃完一抹嘴,喝杯水,还打了个嗝。打那会起,猪油炒饭就在我心里落了根。
  1969年,对我们全家来说是灾难的一年。春节刚过,奶奶和母亲相继被查出患病。7月,发大水,全村都被淹了,房屋倒了一大半,包括我们家的住房。洪水过后,我们家被安排在邻村的队屋住下。8月中旬,按照事先和医院的约定,父亲带着母亲和弟弟妹妹回省城,准备母亲的手术,让我留下来照顾奶奶。那年我14岁。
  一天下午放学回来,一直躺在床上的奶奶,居然起身下地了,用缺牙漏风的嘴对我说:“小唯啊,奶奶再给你炒一碗猪油炒饭吧,我是给你炒一次,就少一次了。”饭是中午吃剩的,颗粒分明。熊熊柴火上,奶奶用瓷勺从猪油罐里挖了一大勺纯白猪油,放入铁锅中,“哧啦”一声,腾起了乳白色的油烟。和记忆中奶奶第一次给我做猪油炒饭不同,起锅时,奶奶往锅里撒了一点葱花。
  端着满满一碗猪油炒饭,我趴在桌边吃着,入口柔滑,喷香开胃,高兴得饭都堵不住嘴,连说“好吃好吃”。奶奶坐在我的对面,看着我,一张爬满皱纹的脸上挂着慈祥,那温柔的眼神,就像是冬天的暖阳。可能是累了,坐了一会,奶奶起身回到床上。
  在给我做了最后一次猪油炒饭的第三天,奶奶就离开了我,去了另一个世界。
  汪曾祺曾说:“四方食事,不过一碗人间烟火。”一碗人间烟火,也就是一碗热腾腾的饭菜,但是正如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每个人心中的烟火气都不尽相同。生活百味藏在这一碗碗人间烟火中,还承载了每个人不同的人生经历。
  这些年,走过许多地方,吃过各种炒饭,但在我心中,奶奶做的那碗简简单单的猪油炒饭永远无法替代,因为它代表着过去的岁月,承载着家的温馨和奶奶的付出。我时常怀念那碗猪油炒饭,怀念奶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