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孟凡钰 / 摄
二十多年前,在乡下老家,腊月二十一过,我就进入了一年中最忙的时间段——写春联。全村二十多户人家的春联都是我一个人,起早带晚一手书写。
其实,我的字写得并不怎样,更谈不上是书法,乡亲们主要目的还是冲着手写春联比从书店买要便宜一半费用而已。虽然那段时间牺牲了个人不少时间。不过,我也很开心,很乐意,平时就爱写写画画,这会儿几乎家家户户不仅给我提供了红纸与墨汁,还给了我大显风采的机会。尤其是我不用任何工具,直接裁纸叠纸的绝活,令一帮刚进校门的学童们个个刮目相看,用邻居黄大伯的话,叫读书读得高,裁纸都不用刀。
写完春联后,不管谁家剩下多少墨汁,一律由我打包带回家,算是对我劳动付出的奖励。几天春联写下来,留存的墨汁足以让我练字好几个月,这也算得上是一种良性循环吧?
我刚开始给村里人家写春联时,村东头舅爷家的春联是不要我写的。舅爷年年都是不作声不作气,近乎偷偷摸摸带着一卷红纸,怀揣着几包自己平时舍不得抽的香烟去河对岸,找邻村教过多年私塾的张老先生,张先生的字可算是威震一方。
有一年腊月二十八,舅爷夹着一卷写好后的对联在过小河时,一没留神,一下子滑倒在冰凉的河水中。那一年春节,舅爷几乎是在床上度过的。舅爷对来家拜年的客人说,自己身上受了湿,着凉生病了,一躺就是十多天。
后来,听父亲说,其实,舅爷那时候家里就一套棉衣棉裤,一冬天都绑在身上穿,弄湿后就没有可换的了,他又不好意思说出实情,加上近两个星期的连阴雨,只好假装生病躺在床上等衣服晾干了。
躺在床上的舅爷,逢人就说不知道哪烛香没有烧到灶王爷,明明特意要张先生写了一副: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准备贴在灶爷庙上。却偏偏刚岀门没走几步就一跤扎水坑里了。这哪是保平安?是灶王爷在与我开玩笑,还是有其它意图?舅爷琢磨了一个正月,也不得其解,却又始终没敢抱怨灶王爷一句。
五保周奶奶大门上的春联也是我写,只不过每次都是放在年三十,队长表叔多次交待过,写好后顺便帮她贴到门上,再把周奶奶家房屋卫生从里到外打扫一遍。周奶奶的门有好几条缝,怎样贴好春联又能趁机堵住缝隙,不让寒风钻进来,只有我心里最清楚。每次等我写好了春联,忙完一切。周奶奶早已将一碗红糖水,外加三个荷包蛋端到我面前,不吃下肚子里,周奶奶就会挡在门口,是不让走的。
几天前和父亲闲聊时,我开玩笑地说,这几年我在城里遇到了一位书法界大师,受到了他在书法上指点,加上自己勤学苦练,毛笔字大有进步,开始有点像书法了,今年有空一定回家帮父亲和村民写几副春联时,没想到父亲哈哈一笑说,现在在老家早就没有你写春联的市场了。前几年为了方便,庄户人家都直接去镇上买写好的对联,谁还在乎几十块钱。这几年,更不用操心了,乡下的春联全是银行、电信、房地产……免费送的,就连有些小商店也开始定做春联,送给他的客户了。一个腊月收到的春联,有的人家足够三五年用。
离开家乡二十多年了,每到腊月我就时常想起过去写春联的情景,生活日新月异,春联也随之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