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刘大旺是二十八年前的事情了,彼时我二十出头,刚刚参加工作。
那是一个春运的末尾,正值大学的开学期,安庆到合肥的火车车厢里黑压压的一片,连过道都挤满了人。
车过庐江,我的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回过头,一个男孩一脸憨厚地对我笑着说:“吴哥,你也是去合肥吧?”我诧异地望着他,脑子里在努力搜索着,我是啥时候认识面前这个个头不高嘴巴上长着胡子壮壮实实的大男孩的。
他看出了我的疑惑,连忙解释道:“我叫刘大旺,也是高河中学毕业的,去年刚刚考到合肥,你父亲带过我三年的班主任,我去过你家,所以我认识你。”
他这样一说,我还真想起来好像是见过他的。父亲教数学,刘大旺当时好像是班上的数学科代表,我记起他经常去我家送作业本。
我连忙起身,对他说:“我让你坐会吧,到合肥还有一个小时呢。”刘大旺脸上掠过一丝感动,憨憨地笑着,谦让了一下,便在我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路上我们聊了很多,刘大旺小我三岁,在中医学院读大一,家里还有个弟弟,父母都是务农的,家境一般。
车到合肥站,我尽大哥和地主之谊,带着刘大旺去了我租住的房间。把行李放下,我带他去附近的小饭馆点了个火锅。我清楚地记得,那天中午刘大旺吃了四碗米饭,饭后又把火锅里剩下的牛肉辣汤喝个精光,刘大旺的能吃着实把饭馆的老板娘吓得不轻。
饭后我送刘大旺去公交车站,上车前他要了我的呼机号,我也客气地对他说,以后有时间就过来玩玩。他说:吴哥,我一定来的。
果然,以后的每个周末,刘大旺都来我住处一次。他的嘴巴很甜,来我这第二次的时候就把我的姓直接抹去亲切地叫我哥了。虽然那时我的工资一个月也就三四百块钱,但每次他来,我都带他去小饭馆吃顿饭,一是客气,二是我自己也顺便打打牙祭。两个都是年轻的小伙子,都是能吃的年纪。
刘大旺读的是大专,大二下学期开始,他每次来我这里除了吃饭之外,还找我借钱。先是三十五十地借,我没有说啥就给了他,后来他借钱的频率越来越高数额也越来越大了,最多的一次找我要了三百,完全超出了我当时的承受能力。
终于有一天,在小饭馆吃饭的时候我拿出了我的工资条对刘大旺说:“你来我这玩哥欢迎,咱哥俩整几个小菜,喝点啤酒,这都可以,但钱我是真的没有了。你看哥的工资条,哥每月也就四百块钱啊。”
刘大旺停住了手中的筷子,没有说啥,过了好一会儿,才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说:“哦,呵呵,我知道了。”
那天的饭吃得难免有点尴尬,我也看出了刘大旺有些许的不快,回到房间,我心里不是个滋味。
后来,刘大旺还是每周都过来吃一次饭,还是喊我哥,只是再也没有提过借钱的事情了。
再后来刘大旺毕业了,我借给他的那些钱连同他一起彻底没有了踪影。许多年过去了,他没有再联系过我,我也没有关于他的一点音信。
大约是十多年后的一个夏天吧,老家的同学约我回去喝酒。喝完酒从酒店出来,去隔壁的小卖部买烟,我惊讶地发现,从柜台里给我拿烟的竟然是刘大旺。
刘大旺也认出了我,愣了一下,之后憨憨地笑着招呼:“是,是吴哥啊。”
刘大旺胖了不少,身边还站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应该是他的小女儿。我站着和他聊了一会,他说当年自己读的是自费大专,毕业后没能分配工作,于是就开了这家小卖部。他说,现在网店多,大超市也不少,小卖部的生意很不好做,再加上家里有两个小孩,压力有些大,如果有机会,他还是想开一家自己的诊所。
刘大旺憨憨地笑着,接过我的烟钱,顺手丢进柜台后的一个小木箱里。
没有说拿板凳给我坐会,也没有问我喝不喝水,更没有客气地为当年他在合肥读书时我给过他的帮助道一声谢谢,就这样什么都没有的,刘大旺目送我出了小卖部的门。
一晃,又十多年过去了。昨天晚上下楼散步,注意到小区附近不足二百米的街巷里,不知啥时候竟然冒出了三家药店和一个诊所。望着那些绿色的招牌,我突然又想起了记忆深处的刘大旺。
我想,这么多年过去了,刘大旺的诊所也不知道开起来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