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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居闹市有菜地
□合肥 孙喆
  单位大院西北角有一大片空地,约十亩见方,不知何故成了三不管地带。架不住杂草经年累月的横冲直撞,空地渐渐演变为充满大自然气息的野荒。又不知道从何时起,一畦畦菜地陆续在荒地上出现,油油的绿色深浅有致,高矮有序,好比织布机,编织着春夏秋冬。
  从我的办公室窗户向下俯视,菜地的一切尽收眼底,这道风景看上去虽养眼却透着怪异。菜地不应出现在这里,它本属于田间山野,与山水做伴与鸟虫结友,而这四周全是工业文明的产物,面对环伺的强邻,它只能小心翼翼地活着。
  小心翼翼的还有种菜人,大概是觉得自己的行为不那么“合法”,他们安排劳作的时间要么很早要么很晚,有意避着城管、保安,避着我们这些进出大楼的职场人。他们犹如做错事的孩子,每次轻手轻脚地从无人值守的大院后门进入,然后迅速穿过一人多高的灌木丛,让自己的身影消逝于无形。如果不是从高楼上俯瞰,仅平视的话,很难透过灌木丛看到菜地里的动静。
  日日的临窗眺望常令我浮想联翩,在我眼里,那道灌木丛将单位大楼与菜地划出清晰的界线,也隔出两种不同的生活。我在大楼上俯瞰菜地,种菜人料想也会在菜地里仰望大楼,互为风景,这倒有点像卞之琳《断章》里的味道了,至于谁羡慕谁很难说清楚。
  想得最多的还是童年跟随母亲在故乡菜园劳作的时光,不得不承认,我始终无法在城市里找到精神上的落脚点,眼前的菜地仿佛远去乡土发过来的讯息,哪怕仅有微弱的一毫,我的灵魂就得乖乖地跟着它起舞。于是,临窗俯视无可避免地成了日常的习惯,只要看到种菜人除草挖垄、施肥浇灌、翻地搭架就感到十分亲切,只要看到那青葱一片始终焕发着生机就觉得特别踏实。
  每日在单位食堂午餐后,同事们会结伴绕着大院遛弯,我常常脱离大部队去参观菜地。在菜地里慢慢走慢慢看,从这一畦到那一畦,即便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白萝卜的身子一半藏在地下一半露出地面,用夸张的比例来表现自己的萌态可掬;黄灿灿的南瓜花笑盈盈地开着,慵懒地依偎在叶子上,赛似在阳光里打盹的猫;最可爱的还是一排排立着的小葱,睁着大眼睛望着你,使你忍不住弯下腰去摸摸那光滑的翠绿。
  在近旁马路上轰鸣的车辆衬托之下,菜地显得很安静,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但我知道这不过是一种表象,如果有足够的时间去感受,这方小天地一定也是热热闹闹的,露水、月光、蜜蜂、蝴蝶,还有款款飞过的喜鹊、麻雀,乡村菜地里的常客这里一样不会缺;待到夏夜,也是一样的虫鸣四起,蛙声一片。据说有一段时间,这里还栖身一只落难的狐狸,一度被大楼里年轻人捧成了网红……
  偶尔会遇到种菜人在地里忙碌,一来二去的知道我无恶意,还能扯些不咸不淡的话题。几乎每一回的闲聊,种菜人必会向我打听:这地方啥时候会被征用啊?说实话,我不知道,我估计没有几人会知道。城市里的土地金贵得很,被征用只是时间问题,或许十年八年,或许就在明天。见我无法提供答案,种菜人总会说:“地闲着地荒,人闲着人废。种一天算一天,种一天快乐一天。”这话像是安慰自己,更像安慰身边的菜地。
  种菜人的态度是通透的,这闹市里的菜地又何尝不是这样?我曾替这块生不逢地的菜地感到悲哀,为它们朝不保夕的命运而生怜惜。但这里的各种瓜菜并没有如我想象的那样自怨自艾,如同那些勤劳的种菜人,每天都在努力着,拔节的拔节,攀架的攀架,从不懈怠。其实,这个城市的角角落落肯定还有不少类似顽强活着的菜地,虽然只有些许的黄土和惨淡的营养,但凡存在一天,它们必不辜负种菜人的期许,时而长出些诗意来,时而诠释着烟火味,可口又可乐。
  生命的意义也许不过如此吧,所以只要这菜地存在一天,我便跟着快乐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