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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象的精妙与人性的幽微
□王凤华
  《宝蓝色万年历钢笔》(《长江文艺》2023年第10期)是一篇关于友情的小说,却不止于友情。故事以陈利和谭琦童年结下的友谊作为主线,多年前消失不见而后又复现的宝蓝色万年历钢笔作为暗线,串起两人成年重逢后的工作和恋爱日常。
  陈利出身小小的皖城,谭琦出身上海大都市,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两人相遇在皖城一所学校,成为朋友。这段友谊给陈利的生活带来持久的影响,一支宝蓝色的万年历钢笔作为突出物象,也成为贯穿全文的暗线,推动着整个故事情节的发展。
  钢笔第一次出现是在同学们的一片艳羡声中。当时,初次到谭琦家的同学们为一只装满了“色彩斑斓、争奇斗艳、千形百样的钢笔”的百宝箱惊讶不已,陈利从众多的钢笔中挑出了这一支。第二次是陈利的丈夫老阮为了帮外甥进市一中励志班读书,从家里翻出这支钢笔送礼交到谭琦丈夫侯志勇的手上。
  在钢笔两次的出场中,它的象征意义都远大于作为具体的物象意义。正如老阮在送出钢笔的时候对侯志勇所说,“在我们手上它只是一支笔,留在你们家,则是一件收藏品”。对于陈利和老阮两人来说,钢笔更多是一件实用的物,对于谭琦家则刚好相反,钢笔的收藏价值同审美价值远大于使用价值。钢笔的这种象征意义无法被幼年的陈利所表述,她只能隐隐感到亲身体验带来的落差,谭琦家有新房子、地板、壁橱,苹果切成片叠放在碟子里,吃东西前竟然要用香皂洗手,陈利想到自己的家拥挤破旧,几户合用一个水龙头和水井的情形。钢笔也正是从这种震惊体验中被陈利拿在手上。钢笔代表着优渥的城市物质文明与城市身份,是都市文明的象征符号。作为一个具体的物象,宝蓝色万年历钢笔只出现过两次。但作为一种象征符号,它则无处不在。它是小时候的陈利发生偷窃行为的动机,是她成年后对婚恋对象坚持装修地板的偏执,是她对自己不属于郊区身份的自傲,是在谭琦那里感受到的一次又一次的自卑。从童年到青年,从学校到社会,陈利的身份不断转变,而宝蓝色钢笔的象征符号却始终和她如影随形。
  全文共九个小节,这支特殊的钢笔在第二节短暂而炫目地出了一次场,接着是一场差点儿发生的火灾和陈利的突然转学,关于钢笔再没任何交代。这都为读者留下了谜团。直到最后一节,宝蓝色万年历钢笔才终于重新现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老阮手里,读者才知道原来是在那场差点儿发生的火灾中陈利趁着大家下楼时偷偷拿走了钢笔。
  题眼为钢笔,整个故事关于钢笔的出场却很少,其实,联系到钢笔在消失的这段时间去了哪里以及陈利与好友重逢后的异样表现,便可以体会出作者的用心。比起它的两次出场,它的隐匿、不被叙述的部分更值得关注。钢笔被陈利偷走后,作为人生不光彩的部分,只能被放进壁橱里,无法示人。而钢笔所承载的童年记忆和在心灵上投射出的自卑与敏感,也只能成为陈利的心灵独语,秘密地蛰伏在她生活中的每一个角落……即便到最后她偷钢笔的秘密被揭穿,内心翻江倒海,表面仍保持平静。这种内心的自卑、纠结、矛盾和挣扎,是隐幽的,潜伏的,却又是伺机而动的。如此种种敏感而脆弱的时刻,正像偶尔出现,一再被隐藏,却又无法忽视其存在的钢笔。不说,不可说,却无处不在。
  人物,是小说的灵魂。现代的小说,情节服务于人物性格的塑造。在故事中,作者运用内外视点结合的方式塑造出许多栩栩如生的人物群像。在以对话和行动为主的外视点技巧描绘下,出现了知恩图报、不服输的老阮,富有奉献精神的老阮妹妹,浪漫又有同情心的侯志勇和纯真、善良、热情的谭琦等。而作者对于陈利则更多地运用了内视点聚焦,在对人物内心世界的细腻剖析中展示人物的丰富性与立体性。陈利她既有善良、热情的一面,也有自卑、敏感、脆弱一面,又还表现得自傲、自强。作者通过细致的心理描写让我们看着种种复杂的情感是如何影响着她日常的心理和行为。
  作者通过平视的眼光和精彩的叙述,引导读者走进普通人物的日常生活与内心世界,也让读者触摸到一个宏大的时代命题——大城市与小城市、城市与郊区、城市与乡村之间的现代文明落差,对普通人的日常生活和内心世界产生的回响。回响是宏大的,也是渺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