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四月后,三村四邻一个又一个庙会就接踵而至。母亲说:“唐南街今儿开始逢庙会,我带你去相亲。”
唐南街位于固镇县城关镇北,距离我所在的庄子有五六里路,平时父母常到那儿赶集购物。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我还没有自行车,我跟着母亲赶唐南庙会都是靠“十一号汽车”。
还没到庙会上,一阵锣鼓声由远而近袭入我的耳畔。母亲说:“戏要开始了。”原来这锣鼓声响起是大戏开始的前奏,母亲就催我快走。我心里想:相亲又不是看露天电影,去晚了占不到好位置。等我们来到戏台跟前了,高高的戏台上已经有演员在那上面咿咿呀呀地唱开了。我仰头看戏台上的演员,有个女演员脸白白的,眉浓浓的,两眼儿也是大大的,明亮有神。我心里想:“我要见的那个女孩子不知是不是也跟这演员一样好看。”
忽然有一个我熟悉的身影映入我的眼帘,这人不是别人,是母亲的姨表妹,也就是我的表姨。原来表姨是媒婆。庙会上人山人海,戏台周围也是摩肩接踵,人头攒动。哪一个是我要相的女孩子呢?表姨拖来一张长板凳让我和母亲坐着,先看戏再说。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表姨问我:“那个女孩子你看怎么样?”那时我已经沉醉在大戏里了,随口问:“哪个女孩子?”就转脸到处看,找我要相亲的那一个。表姨手一指,说:“踩在凳子上的就是。”我顺着表姨手指的方向看去,确实有两个女孩子踩在凳子上看戏。瘦一点的,皮肤有点暗。胖一点的,皮肤有点白。可是哪一个是我要相的女孩子呢?
忽然,那个皮肤有点儿暗的女孩子从凳子上下来,没入人群里不见了。表姨说:“就是从凳子上下来的那个女子。”估计这女孩子事先已经看到我了,母亲说:“没大看清那女孩子。”我呢?只知道那女孩子没有旁边的那个女孩子白。
现在相亲,彼此见了面觉得有眼缘了,就互相留下手机号码,先谈谈再说。我们那时双方见了面,彼此觉得没有什么,也就是都比较满意了,男方会买点礼品给女方,意味着这亲事基本上就定下来了,以后可以跟亲戚似的互相来往,或者走动了。当时我给未婚妻买什么礼品呢?给她买了一身春装和一些化妆品。
没几天,父亲到另一个庄子赶庙会。丈母娘见到我父亲,唉声叹气地对未婚妻说:“就是长到泥地里也高不了了。”据说相亲那一天,未婚妻就认为我个子不高,丈母娘说:“正在上学,长个子还在后头。”丈母娘知道我父亲个子不高,自然认为我个子也高不了。表姨一个劲替我涂脂抹粉,说我学习成绩不错,将来当不了科学家,当个教师肯定没问题。果真,高中毕业那年,全班四十多个同学,除我一人考上师范以外,其他都名落孙山。
“草木知春不久归,百般红紫斗芳菲。”说真的,那次庙会,来相亲的不是我一人,光我们这个千把口人的小庄子就有七八十个青年男女。只不过有的如我们一样事先通知一方或者双方,有的干脆不通知,而是借赶庙会的机会偷偷看对方一眼。究竟结果如何,似乎也没人计较,因为庙会的热闹、繁华,甚至喜庆气氛很快就淹没了人们相亲时的心情。
“东家的女儿长大了,西家的男孩子也该成亲了,说媒的这个时候就走上门来,约定两家的父母在戏台底下,第一天或是第二天彼此相看。”这是萧红笔下东北庙会戏台底下相亲的文字,我一直以为只有我们这儿才有庙会相亲的习俗,没想到东北也有。春天里的庙会成了乡下一些青年男女联姻的纽带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