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羽飞\摄

　 张同学是我高中同学，和我同庚，今年五十五岁，头顶足球场，四周铁丝网，岁月在脸上刻下了道道皱纹。性格内向，平时木讷少言，但关系极铁之后，聊起天来，就听他口若悬河，一喷两三个小时打不住。纵观张同学五十多年的人生经历，虽谈不上波澜壮阔，但也历经坎坷，回眸往事，他经过了六道大坎。
　　一是高考失利关。1988年，张同学和我们一样参加高考，论他的平时成绩，应该能够上榜。但在高三那一年，他迷上了文言文，平时说话也之乎者也的。高考语文试卷最后一道作文题，他用文言写作，仅三四百字，远未达到字数要求，作文得分较低，以三分之差名落孙山。高考成绩下来后，老师批评了他，父亲批评了他，他嘟嘟囔囔地说：“阅卷教师不识货。”看着平时没有他成绩好的同学拿到了录取通知书，张同学的心里拔凉拔凉的，常常在无人的角落抹起眼泪。
　　二是下岗失业关。高考失利，他想复读再战。但他父母一打听，复读费用要好几百，就心疼起来。恰好他的父亲时任一家国有企业厂长，彼时效益良好，收入比机关干部还高。父亲对他说：“儿啊，你上大学为了什么，还不是出来找个好工作。你看，我们县里毕业的大学生，如果不求爷爷告奶奶托各种关系，还不一定能分到我们厂里。”在父亲游说下，张同学正式入厂，和父亲成了同事。张同学成了厂二代，工作轻松，收入丰厚，一时风光无限。但是好景不长，工厂下岗潮来临，张同学所在工厂效益连年下滑，最终深陷泥潭，只能失业回家。张同学苦闷过失落过，常叹人生无常，好好一个厂怎么就倒闭了呢。为了生活，只好从事回收旧钢材的生意糊口谋生。
　　三是失恋打击关。张同学刚进工厂时，就看上了同厂的一个女孩。那个女孩气质优雅，形象靓丽，性格温柔，高贵脱俗。张同学虽有一颗火热的心，但性格木讷不善表达，更不知如何讨好追求异性。和那个女孩的关系若即若离，女孩对他不冷不热。进厂第二年，厂里在上海设立办事处，厂长父亲认为肥水不流外人田，让他任驻上海办事处主任，一年中只有重要的节日才能回来。春节时回来过年，那个女孩结婚了，新郎不是他，是机关里的一名大学生。不久，女孩也调到了一家事业单位工作。失恋对张同学打击很大，绝食了好几天，经父母、同学、同事好言相劝，张同学才缓过气来，同意进食，当晚吃了四个包子两碗干饭。但他发誓今生今世不再结婚，直至五十岁，张同学仍是孤家寡人一个。
　　四是教师招聘关。张同学从工厂下岗后，从事过钢材回收生意。他家住的是平房，院子很大，收来的旧铜废铁堆在院子里。车辆来来往往，货物进进出出，整日叮叮当当，噪音不绝于耳，邻居投诉不断，执法人员检查频繁，张同学疲于应付，再加上生意利润渐薄，最后只能歇业不干。2004年春日的一天，他到街上闲逛，看到县教育局门口张贴一张招聘公告，县里将招聘一批教师，且有编制，他心动不已。几年前上电大财会专业获得大专学历，又取得教师资格证，符合报考条件。笔试考完后，成绩为65分，心里凉了大半截，这么低的分数肯定进不了面试。未成想，参考的人员分数普遍不高，他虽然排名靠后，但也进入了面试。面试的形式是“说课”，他咨询了好几位在职教师，竟不知“说课”为何物。因为“说课”是个新名词，很多教师并不了解。他只好求助网络，初步弄通了说课的含义和方法。机遇总是留给有准备之人，虽然从未当过老师，但面试那天超常发挥，说课得了高分，综合成绩一路向前，被录取为在编的人民教师，分配到农村一所初中任教。每每回忆此事，张同学总是感慨地说道，感谢“说课”这个新事物，如果按正常上课进行面试，必然进行板书，而他的字实在丑陋，拿不上台面。而说课只是说，不用写，完美避开了他的短板。我说你这叫憨人有憨福。
　　五是身患重病关。张同学到农村中学任教后，认真钻研教学方法，一心扑在工作，经常开展家访，深受学生好评。但好日子没有几年，人生最大的磨难向他袭来。一日，张同学在上完一节课后，突感嗓子剧痛，并咳出了血。他不敢大意，到医院检查。医生一听说他是教师，就说是职业病——咽炎，开了些消炎药让他回家吃。拖了几个月，病情时好时坏。暑假一到，他到上海大医院检查，医生检查后皱着眉头说：“再晚来几天，可能就没命了！”原来患上了喉癌，而且是最厉害的那种。他心灰意冷，沮丧到了极点。他顿觉进入了一个黑洞，死亡就在前面。但求生的愿望又很强烈，他积极配合医生手术，手术十分成功。医生对他说，术后有三个时间点很关键，三个月，一年，三年，如果挺过这三个时间点，病情没有复发，那就基本康复了。他定期去医院复查，每一关他都挺了过来。手术已过了七年，现在看来，他跟健康人已没有区别了。他说，和他同期做手术的人，已经走了一大半。之所以能够活下来，他铭记住医生说的两句话，一句是积极配合治疗，二是放下包袱，心态平和，乐观生活下去。
　　六是父子关系关。张同学大病初愈后，家人和同学都劝他考虑个人婚姻问题，毕竟父亲已经去世，母亲迈入高龄，体弱多病，难有精力照顾他。恰好过去在工厂的女同事在街上与张同学不期而遇，两人聊起这些年的生活，颇有同病相怜之感。女同事丈夫多年前因病去世，现在带着儿子生活，娘俩相依为命。女同事在园区企业上班，儿子刚上初中，工作之余一心扑在儿子身上。经过同事们的撮合，张同学和那位女同事正式结为夫妻。
　　女同事的儿子正值青春期，对张同学十分排斥，平时连叔叔都不叫，有事都喊“喂”。张同学并不气恼，反而对外人说，这小子虽和我没有血缘关系，但是性格十分像我，一个字——犟！他的心再硬，我也要把他焐化！张同学每天精心为孩子准备伙食，双休日陪他打球，一天天过去，孩子还是不愿意叫他爸爸或者叔叔。一天晚上下大暴雨，张同学骑电瓶车去给上晚自习的孩子送夜餐，路上风雨交加，视线极差，一不小心撞上路边一棵大树，额头直冒鲜血，忍着剧痛一瘸一拐把饭送到孩子手中。孩子看到他血肉模糊的脸，眼泪忍不住淌下来，双手抱着他，大声叫了声：“爸。”此时此刻，张同学感到身上所有的疼痛一消而散，心里像喝了蜜，他知道这块石头终于被焐化了。他大声回答道：“哎。”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张同学在人生旅途上历经的六道关，关关难过，但张同学挫败一道道磨难挺了过来，我祝愿他在以后的人生道路上一帆风顺。面对人生的挫折，张同学为我们树立了榜样：笑对人生，从容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