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版阅读请点击:
展开通版
收缩通版
当前版:A11版
发布日期:
那年赶考
□六安 赵克明
  那是1978年,恢复招生考试制度的第二年。我也去赶考。
  我身背一个旧挎包,肩扛一床旧草席、一条旧被单,住宿被安排在一所小学的旧教室里,草席一摊,挎包当枕,床铺就那么简简单单,能过夜就行了,至于舒服不舒服,压根儿不在思考范围,而我紧绷着的脑神经上跳动的全是那些符号与公式。
  其实,在应考这件事上,我没有任何的外部压力,而“负压”倒是有一些的。当时,我已在村办学校做了三年多民师,在乡邻的眼里也是“半个吃国家饭的人”了,用祖母的话说“干不到淹不到,肩不用担手不用提”,书教得好好的却要去外面念书,况且在乡间又快到娶妻生子的年龄了,自然招来不少非议。但我的决心已定,一定要走出那个岗村,走到外边的世界去,这念头如石头一般在心底牢牢扎了根。起初那会儿,“招生考试”还是一种臆想,而我却找齐了中学的数理化教材,从初中到高中一节节“回炉”,一题题掰饬,实在啃不动的“硬骨头”就带到学校拜师讨教。这并非说我有先见之明,真实的情形是我自愧数理化从小学到高中一直学得太着急,可以说一路上“大红灯笼高高挂”,现在来点“恶补”,也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吧。无奈“失”与“收”距离太大,1977年冬恢复招生考试后首战高考,我还是铩羽而归。
  兵法有言,“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而对我来说,“一鼓”失利竟让我对自己脑细胞的数理化因子产生了怀疑,便也失了“再、三”的勇气,退而求其次,我选择中专考试作为突破口,并把师范中文专业班作为唯一志愿。
  笼罩在首战败北的阴影中,心理压力自不待言,当同室的那些小应届生们新奇而兴奋,一个个跳蛙似的窜来窜去嘻嘻哈哈,我却一个人窝在草席上静静翻阅着皱巴巴的复习题集,直到窗洞的光线一点点暗淡下来。
  寝室里的说笑渐近尾声,而新的闹腾接着上演——一场人蚊大战开始了。那所学校建在镇边,四周丛生着齐腰的蒿草,大量的蚊虫藏身其中,天色一暗它们便“嘤嘤嗡嗡”地袭来,扑向送上门来的难得的猎物。用稻草烟熏,失败;用蚊香熏,也不理想;一屋的人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肉搏,“啪!啪!啪!”声此起彼伏。看来注定是个难眠之夜了,我索性屏住呼吸仰躺在草席上,用床单盖住身子和头脸,跟蚊子玩起“空城计”,头脑里默默温习那些代数式、理化反应与化学方程式,迷迷糊糊中竟还进入考场做了一次“预演”。
  也许是在与蚊子斗智斗勇中获得了力量与智慧,第二天上午的语文考题答得很顺,尤其是那道“恢复招生考试之后”的作文题,一下子点燃了我的写作激情。回眸招生考试信息发布时举国欢庆的场景,回响“知识就是力量”“知识改变命运”的口号,回放那一个个青灯作伴被油烟熏黑鼻翼的夜晚……我如有神助,洋洋洒洒,淋淋漓漓,一篇长文一气呵成。后来得知,那份满分100的语文试卷我得了89,作文应该接近满分。这个成绩在当时虽不算名列前茅,料想也在“三甲”之内。
  问题还是出在理科,数学和理化合卷依然考验着我的智商,一条条“拦路虎”对我张牙舞爪,如同夜晚疯狂扑来的蚊虫,而我只得左躲右闪,穷于应付,最后还是仓皇地丢盔弃甲。理化成绩差强人意,75分,数学则一败涂地,才55分,不及格。最后一场考试,雷声隆隆,暴雨倾盆,震动得房顶瑟瑟抖动,我的心也在不安中一次次紧缩,一次次颤抖。这莫非有某种预示吗?
  考试结束,返回路上,同行者谈笑风生,你一言我一语报出“正确答案”,甚至有人描述起自己报考的学校的样子,陶醉得近乎手舞足蹈。只有我,一个人低着头,默不作声,轻轻抓挠着被蚊虫叮咬的伤口。
  那一年,我考取了师范,成为全公社恢复高考后跨进中师校门的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