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羽飞/摄
地摊上,套圈的老板真会设“圈套”,琳琅满目的猎物中居然有毛茸茸的雏鸭,谁能经得住那样生动的诱惑?天性愚顽的外孙果然套得一只,一家人欢天喜地。
雏鸭之所以招人喜爱,不仅仅是因为它刚刚破壳的绒毛带着如同孩子乳臭未干般的气息,还在于它懂得和人互动。一旦听见人的动静,它立刻就会嘎嘎地叫着;见到人时,它会偏着颈子,点头如捣蒜,极尽讨好之能事。如果将食物放置手掌上喂它,它头尾连动,如同铲车一般风卷残云,让你手掌生痒,忍俊不禁;倘若手捏鱼虾之类的食物喂它时,迫不及待的抢食中它会连你的手指一起叨进它的喙里……雏鸭成了女儿家招人喜爱的萌宠,活生生的小玩偶。
雏鸭的作用也不仅仅用于玩。鸭和鹅都属于雁形目鸭科,皆具宽蹼和扁平喙,暂且不论鸭和鹅是否同宗同源,但是在用温水给雏鸭洗澡时,“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的诗句还是可以讲给外孙听的;虽然那一方天地过于狭小,但它扭着身子、扒拉着在水盆里划水时,骆宾王的《咏鹅》诗也是可以断章取义的,“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尽管雏鸭的颈子还不长,也不能向天而歌。
很快,麻烦就来了。
不知不觉中,雏鸭的身子拉长了,体重也已经有八九两了,嘴碎的进食方式和无所顾忌的出口行为已然和居家的环境不相协调了。还有,雏鸭长得虽然快,但羽毛未丰,秋已尽,冬将至,如何不让它冻着又是现实的问题。总之,长大的雏鸭已然成了女儿的一个负担了,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求我将鸭子带回老家,出钱请亲戚代养着,只有一个条件,就是不宰杀,让它“颐养天年”。
软磨硬泡之下,这个方案终于得到了外孙的同意。
春节,我带着鸭子提前回了老家。那是一个天寒地冻的冬天,在准备送给亲戚代养之前,老夫聊发少年狂,我决定自养几日,用以怡情。
我在老宅的后院将装着鸭子的铁笼子用砖块围砌成简易的鸡埘。这样围着,笼子像是鸡埘的内胆,白天可以完整地取出,放置在阳光普照的前院,让鸭子享受温暖;逢着特别冷的夜晚,也可以将笼子放置室内甚至锅灶口,用柴草、旧衣堆裹着,增加笼内的温度,让鸭子冻不着。
黎明即起,我像是遛鸟一样打开笼子,雏鸭便摇晃着出来和我周旋着、交流着。日复一日,我发现雏鸭虽然羽翼未丰,但腹部的羽毛已经长满。我猜想,这大概是万物生成的属性使然,因为,鸭子的世界在水里,而腹部是最先接触水的部位,所以,那个地方的羽毛便率先丰腴起来。这让我灵感大发,决定做一件有趣的事情。
一个天气回暖的上午,我从集市上买回来一斤三两的活泥鳅,然后将院子里空着的鱼池放满水,将泥鳅全部倒入池中,再将鸭子放进池子里。鱼池立刻生动起来,鸭子也如虎添翼,忽而突东,忽而奔西,忽而水面,忽而水里……
好景不长,乐极生悲。中午,鸭子不再进食,精神状态很不好;傍晚,鸭子伏在地上,喙像挖掘机的挖斗一般垂了下来,还不时两边摆动——它已经无力支撑起自己的头部,药也喂不进去了……是夜,雏鸭夭亡,我至今都搞不清它是撑死的还是冻死的抑或兼而有之,所知道的是,灾难起于那一场恶作剧。
外孙不断地在电话里询问雏鸭的情况,我只好搪塞,并将之前拍的照片拿去敷衍他。不几日,外孙回到老家,鸭去笼空的现实摆在面前,他问我:“外公,我的鸭子呢?”
“你的鸭子已经飞走了,它原本是一只天鹅!”
“怎么可能?”
“是的,那一天,它在池子里游泳,对!就是眼前这个池子,忽然天上飞过一群天鹅,天鹅的叫声让它抬起头来,啊!它忽然发现原来自己并不是孤零零的呀,天空中分明有自己的同伴,它便振翅飞翔,再也没有飞回来……”
外孙迟疑着,有一种不可名状的表情,将信将疑,不置可否。
今年7月中旬的一天,我在家门口的商场里又见到套圈的地摊,心想:会不会里面也有雏鸭呢?不出所料,五花八门的标的物中又见毛茸茸的雏鸭。一个孩子兴高采烈中居然套得六只,因为太多,老板只好送给他一只镂空的塑料盒子,一家人满心欢喜,大摇大摆地走了,满满一笼的雏鸭也在盒子里摇摇晃晃地挨着。
我就笑他们一家接下来忙碌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