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大蜀山,是庸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更是一场绿色朝圣。山向西扩,树更多,林子就更大了。扩过去的是山,更是一年四季,绿肥红不瘦的欢喜。
秋,涨潮一样,漫上来。翻过大蜀山,沿着山坡,溢过去,鸟雀一样,纷纷从大蜀山上向西漫,漫到大蜀山西扩公园的臂弯里。刚刚落下,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迫不及待地停在桂花树上,黄栌树上,枫树上,鸡爪槭上,抑或一棵棵叫不上名字的树上。绿紧追不舍,黄染了过来,红泼了过来,鸟雀们匆匆回瞥一眼大蜀山,看看风有没有跟过来。
跟着鸟雀们,沿望江路,拐进枫林路,像拐进了一首平仄雅韵的抒情诗。进入蜀山西扩公园,不得不责备眼睛,怎么就生了一双,根本不够用。一抹红——不管是正红还是暗红,抑或是浅红,胭脂红,都直接把你的眼牵过去,紧紧地拴在树梢,系在一片红叶的惦念里;当一抹明黄,或者一抔橙黄,抑或一缕深黄,被风摇动,那根拴着眼睛的红线就被扯断了;还有墨绿,深绿,嫩绿,在红和黄之间,辟出一片淡雅清新……眼神由不得你,只能是飘忽的,游移的,像乐府民歌里的游鱼,一会儿东,一会儿西,一会儿南,一会儿北……不知道是哪位山水画大师,挥毫泼墨,只随意的寥寥几笔,红黄勾勒的主色调,少不了几抹绿,错落有致的层次,让“美”都不好意思露面,只好偷偷地藏在枫树林里……
鸟鸣像一片片叶子,你不知道是从哪棵树上落下来的,飘飘荡荡,从身边飞下来,落在脚边。你不知道,鸟鸣是黄澄澄的,还是红艳艳的,抑或是墨绿绿的。不管哪一种鸟鸣,也不管是哪一种颜色的叶子,栖息在树上,或者慢悠悠地飞下来,都恰到好处。
不忍心踩碎鸟鸣,坐在树荫下,或者躺在温软的草坪上,你根本不用担心着凉,阳光似质地绵密的蚕丝被,你随手拉过来一片,搭在身上,温暖里还流淌着鸟鸣,鸟鸣里还有沙沙的风声,风声里还氤氲着红黄绿,一股脑盖在身上,薄如蝉翼,却又温暖如初。
在林子里,闲庭信步,驻足凝望,都是自然而然的事。就连旁边的一条小河干枯见底,也未必显得唐突。久未下雨,傍水依山的一条小河干了。从未谋面的看风景的一家三口,手牵手,有说有笑,走在河底,我也跟着踏进干枯的河里,有意无意间,我们都成了“河水”,和秋日的光阴一起,缓慢地“流淌”,也不知要“淌”到哪里,就这么漫无目的,随心随性。
等落雨,水还是会回来的,就像落叶,终究会回到根的脚下。水一回来,就会悄悄淹没曾经的一切。水回到自己的“故乡”,如果没有风,一点涟漪也荡不起来。那些被掩藏的秘密,游弋在水底,成为林子里永远的秘密。
甚至一棵小笨槐树,也闯到了河底,葳蕤地生长着,不免有点莽撞。说莽撞,其实也不是,在这一片开阔的林子里,它可能才是土著,我们这些看风景的人,才是不折不扣的闯入者,莽莽撞撞地闯入,悄无声息地离开。
大多数人,或许分不清乌桕树的红叶、黄栌树的红叶、枫树的红叶、鸡爪槭的红叶有什么不同;也分不清是梧桐树的叶子更黄、广玉兰的叶子更黄、银杏树的叶子更黄,还是白杨树的叶子更黄;也不在乎桂花树的叶子、香樟的叶子、万年青的叶子,哪一个更绿。都不重要。进入枫树林,让自己成为一树风景,哪怕只是短暂的惊鸿一瞥。红的,黄的,绿的,都是美的。美,让人心花怒放,四季常青。走到大自然中去,才会发现生活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