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连襟在朋友圈里极有人缘:热情豪爽,乐于助人……还有就是烧得一手好菜。
他家里经常吃客满座,连襟以他的买切洗烧,烟熏火燎,成就了朋友们的大快朵颐,眉开眼笑。
他走南闯北,说起各地的美食,如数家珍;客居合肥才几个月,这个城市能满足口腹之美的地方了然于胸,连我这个四十年的“老合肥”也自叹不如。他寻觅到的,居然大多还是那些街头巷尾的“苍蝇馆子”。
连襟自揄:好吃不懒做。他的厨艺,确实相当了得,作为一个徽州人,尤擅长烧炖菜类,如腌笃鲜、红烧甲鱼、烧鳝段、烧鳜鱼、油焖大虾……当然,他对炒菜也相当自信,说起爆炒猪肝那个嫩爽鲜,自诩屯溪地面上无人可比,引得众人口水直流。
除了在自家厨房里操持,他还时不时地去朋友家掌灶,一显身手,特别在节假日,成为很抢手的人物,风头甚健。今年春节,他连轴转了好几家,伸出十指,皴皴绉绉,宛如老树皮,很是辛苦。看神情,是累并快乐着,颇有成就感。
这让我想起了早年徽州的做席者:一辆“二八大杠”(一种加重自行车),一汉子在山道上奋力骑行,后座上载一中年妇人(助手),前挂一布搭子,内有菜刀两把,一把斩骨头,一把切肉切菜,还有锅铲长筷等烹饪工具,一个村一个村地转。一顿大席做下来,可得酒一瓶香烟数包人民币五至十元,是为厨资。
连襟是分文不取的,收获的是七嘴八舌的由衷赞美和下一家的约定。我笑道:得要有满满的仪式感,须下烫金的大红帖子来正儿八经地请。
某年,他的朋友杀了两头猪,在自家的大宅里请三教九流的朋友吃杀吃杀猪饭,算一算,一百多人,近二十桌十桌,每桌要上“十大碗”。主厨的任务就交给连襟了给连襟了。这属大手笔,具有里程碑的意义的意义,他欣然应允,志在必得。
以连襟为中心,洗切烧洗切烧自成一条流水作业线。但见他红光满面,精神抖擞,挥铲扬勺,很有范。一番操作下来,他苦恼的是场地太局促,如同名角缺一个美轮美奂的大舞台。这个朋友家的厨房大是大,终归是家庭式的,运作两三桌饭菜尚可,如此的大文章,焉能做得风生水起,得心应手?
最大的问题还是火候的掌握,这不,猪肝已入锅,须猛火爆;可柴灶膛里的火偏偏一味地收敛沉稳。连襟急,下面烧火的妇人更急。这时,还进来两个不识时务催菜的。连襟感叹:真是前方紧吃,后方吃紧啊!
他有时也应朋友之邀去饭店吃饭。菜一道道流水般地上来,连襟人却不见了踪影。有人发现他在后堂灶台边,瞅瞅看看,便以为是在偷师学艺;却又见他对掌勺的师傅指指点点,内容无非是佐料、火候、操作步骤等。更甚者,他居然撸起袖子,跃跃欲试,急不可待地想越俎代庖了。
连襟尽管厨艺高超,但他还是坚定地认为,食材是第一位的。于一道佳肴而言,好的厨艺与好的食材是珠联璧合,相得益彰。他有时也无奈: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呵!每每做菜,他都把觅得正宗的食材作为孜孜以求的事情以至于达到百般挑剔的境地。譬如天尚未破晓,他可以披星戴月驱车数十里去一个乡镇赶一个“露水集”,甚至到了皖浙与皖赣的交界处。翻山越岭,风尘仆仆,为的是买一只土母鸡、一刀农家黑土猪肉、几条野生的河鱼,当然,还有几把有虫眼的青菜,刚从地里拔出的水灵萝卜……有些食材是可遇不可求的,需要的是“踏破铁鞋”的韧劲或“守株待兔”的耐力,非有痴迷之心不可!以吃的名义在古徽州的青山绿水间寻寻觅觅,流连忘返,乐在其中,不失为一种潇洒通透的人生活法。
连襟的家已被他的朋友们称为“301餐厅”(他家的门牌号)并经常光顾。我回老家也去打牙祭,每每吃饱喝够,心满意足。与往常一样,炒完最后一个菜,他才油汗满头地从厨房钻出,面对的是所剩无几的残羹剩菜和众人一拥而上的敬酒。我在想,这是不是一个大厨的高光时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