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7年3月10日,南京国防部审判战犯军事法庭最后一次开庭,5名审判官端坐在台上,2000多个旁听席挤满了人,连外面院子里都是人头攒动,人们静静地聆听大喇叭里传出的庭审实况。终于,他们听到审判长石美瑜宣读《战犯谷寿夫判决正本》那铿锵有力的声音:“根据《海牙陆战规例》《战争罪犯判决条例》作出判决:谷寿夫在作战期间,共同纵兵屠杀俘虏及非战斗人员,并强奸、抢劫、破坏财产,处死刑。”一时无不拍手称快。国防部审判战犯军事法庭五名审判官中,有一位安徽繁昌籍审判官葛召棠。
上海求学
动荡时局中立志法治救国
葛召棠出生于繁昌县城南门外一个中药世家。1928年,20岁的葛召棠入上海法政大学附属中学高三年级就读,担任校学生会秘书。第二年,葛召棠考入上海法政大学法律系(同年上海法政大学更名为上海法政学院)。在上海法政学院,葛召棠展现出他的组织才能。他发起组织同声社,以弘扬法治精神。同声社经常组织辩论会,葛召棠富于辩才,表现出众。1931年“九一八事变”爆发,上海法政学院学生迅速成立上海法政学院抗日救国会,葛召棠担任救国会《法政周刊·抗日特刊》总编辑,他满怀激情,撰写发刊词,并以自己的宿舍作为特刊收稿处。救国会组织赴京请愿团,葛召棠担任请愿团总纠察。在上海的皖籍学生也积极行动起来,成立抗日救国会,葛召棠被选为干事团成员。
在上海法政学院求学期间,葛召棠得到了沈钧儒、史良、李达、周新民等法学名家的指导,日渐显露出专业才华,陆续撰写发表多篇法律学术研究文章,出版专著《中国古代法家思想》。于右任先生为他的专著题签。受诸多名师人格的熏陶,葛召棠更加坚定了法治救国的理想。
1932年,葛召棠从上海法政学院毕业。第二年,获国民政府司法行政部律师资格证书。完成了学业,他回到家乡,参与创办《繁昌导报》,任主笔。翌年,葛召棠受聘担任繁昌县中心小学训育主任。
1935年,葛召棠受聘到南京女子法政讲习所任讲师,兼任重辉商业专科学校法律教授。1936年秋通过司法官考试。1937年抗战全面爆发,时局动荡,葛召棠回到安徽,先后任太和、六安、霍邱、临泉县司法处审判官,庐江县地方法院推事兼巡回审判官。他一身正气,秉公执法,不徇私情,深得民众尊敬,当地百姓多次向他敬献“万民伞”。1944年,葛召棠调任安徽巡回审判官。
终极审判
用铁证将战犯送上断头台
抗战胜利后,包括中国在内的世界各国人民强烈要求严惩日本战犯。1946年1月19日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宪章颁布,于日本东京成立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同时,中国南京、上海、北平、汉口、广州、沈阳、徐州、济南、太原、台北等10处,成立审判战犯军事法庭,分别审理各地区侵华日军战犯。1946年2月15日,南京国防部审判战犯军事法庭成立,主要审理制造南京大屠杀惨案的日本战犯和其他日本战犯。葛召棠当年的老师赵琛任首都高等法院院长,老师深知葛召棠的人品和能力,将其调入首都高等法院任推事、书记官,兼任国民政府国防部审判战犯军事法庭上校审判官。
自1946年8月,南京大屠杀战犯谷寿夫、田中军吉、野田毅、向井敏明等先后被引渡到南京受审。葛召棠与石美瑜、宋书同、李元庆、叶在增五人为国防部审判战犯军事法庭审判官,主审南京大屠杀主犯谷寿夫。
谷寿夫是原日军第六师团中将师团长,1937年12月日军攻占南京后,命令所部在南京进行了40余天的大屠杀,是南京大屠杀主犯。法庭上,谷寿夫百般抵赖其犯下的滔天罪行。谷寿夫要求日本中国派遣军总部参谋小笠原清出庭为他作证,小笠原清说:“谷寿夫的军队没有屠杀中国平民。”法庭经过调查发现,日军攻占南京时,小笠原清正在日本陆军大学受训,不在南京。法庭播放了侵华日军自己拍摄的在南京新街口实施屠杀的纪录片,以及美国驻华记者拍摄的谷寿夫部队在中华门附近实施暴行的影片。
葛召棠等审判官还走出法庭,冒着寒风走访取证。从调查取证到公审,仅用短短的三个月时间,开了20多个调查庭,询问了1000多名南京大屠杀目击者、受害者和幸存者,找到了400多名证人,并开挖当年慈善团体掩埋大屠杀遇难同胞遗体的地方,取得了最直接的证据。在一桩桩铁一般事实面前,曾经不可一世的谷寿夫不得不低头认罪。当审判长宣判谷寿夫死刑时,全场听众的热泪和掌声令葛召棠激动不已,他感到自己和同事们的心血没有白费,更没有辜负南京大屠杀死难同胞家属的期望。也正是在这份判决书中,确定了日军在南京屠杀30万同胞这一数字。1947年4月26日,谷寿夫被押赴当年他侵占南京时司令部所在地雨花台刑场枪决。葛召棠是监刑法官,亲眼见证了这个双手沾满中国人民鲜血的战犯的最终下场。
1947年12月18日,国防部审判战犯军事法庭再次宣判战犯野田毅、向井敏明、田中军吉死刑,在南京执行枪决。
深耕文化
揭开沉寂千年的繁昌窑面纱
葛召棠先生于书法艺术用心甚殷,碑帖兼写,四体皆擅。早在上海法政学院读书期间,他即与书法大家于右任先生结下缘分。参加工作后,讼事之余,他勤于砚耕,书法作品曾与沈尹默、郭沫若、于右任、张大千、齐白石、马公愚、徐悲鸿诸贤联袂展出。葛召棠先生的书法艺术,根植于中国传统文化的沃壤,尊古而不泥古,形成了隽爽秀逸的风格。江苏教育出版社出版的《民国书法史》赞其为碑帖兼写。葛召棠曾为南京灵谷寺书写一副楹联:“灵气所钟,结为佛缔;谷声响应,遍布法音”。
新中国成立后,葛召棠携眷定居芜湖,被分配至皖南人民法院任民事审判员等职。1952年7月,任皖南科学馆馆员。1953年4月,调安徽省博物馆筹备处工作。新中国百废待兴,葛召棠以极大的热情,投身国家的文化建设事业。
1954年5月,葛召棠参加安徽省博物馆皖南历史文物调查、征集活动。葛家世居繁昌城南门外,繁昌窑遗址近在咫尺,给他留下了深刻的记忆。坊间流传的龙窑故事,让他坚信野竹杂树之下掩藏着一段光辉的陶瓷文明。在皖南调查期间,葛召棠率队来到家乡繁昌,在城南的柯家冲,经过现场调查和试掘,终于发现繁昌古窑址,揭开了沉寂千年之久的繁昌窑神秘面纱。葛召棠是发现繁昌窑遗址第一人,为繁昌窑发掘、研究的开创者。葛召棠将发现繁昌窑遗址等情况写成工作简讯,发表于当年国家文物局第12期《文物参考资料》。繁昌窑是南唐至北宋早期南方烧制青白瓷的一处中心窑场。2022年,繁昌窑国家考古遗址公园获国家文物局批准立项。
1956年11月,安徽省博物馆成立,葛召棠任馆员,负责古今字画鉴定和编审工作,保护、修复了一批名人字画。
1960年,葛召棠辞世。
1995年,葛召棠魂归故里,他的衣冠冢位于家乡繁昌城南峨山北麓,与繁昌窑国家考古遗址公园比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