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陈家桥
安徽省作家协会副主席、中国70后代表作家陈家桥新作《一直向南方走去》日前由安徽文艺出版社推出。接受记者采访时陈家桥表示,密集的多重叙事脉络,想要呈现的是现实性的现代人的处境,读到最后自然会明白“一直向南方走去”的意思。而谈及热词AI,陈家桥觉得,它对文学来说,基本上是非常有限的一种存在。
在意外性的连续体中探究这世间的隐秘
新安晚报:先介绍一下这本书吧。
陈家桥:《一直向南方走去》写了一个侦探的故事,但它又不完全是个侦探小说。在这个故事里,有两名嫌疑人,甚至还有第三乃至第四名相关嫌疑人。这是一个很特别的犯罪故事。小说设置了多种迷障,在复杂的侦破过程中,展现的是当代社会众生相,是要在这密集的多重的叙事脉络里,去呈现一种现实性的现代人的处境。至于书名,取自书中的一句话,他就向着南方一直走去,读者在阅读过程中,自然会看到这句话,并能理解这个书名的意思。
新安晚报:怎么会突然写一个悬疑的故事?
陈家桥:刚才我讲了这既是一个侦探故事,同时又不完全是。当然,总有悬疑的成分在其中。不过也不是一个悬疑的故事所能概括的,可以讲它是一种很现实的故事,用了一个类型故事的形式。我想现在我们的写作就是要有一个面向。那就是在形式与内容之间,在叙事与动机之间,不是那么完全确定的,这对应了我们身处的现实世界。我们确实处在一个很难确定的、被简单去命名或指认的时空中。但是,对于作家来说,最重要的仍然是你在这个故事里,要反映出你对时代、你对人、你对人性的观察,这始终是最重要的。因此,我对写这样一个集合了犯罪、侦探以及悬疑等极强逻辑性的故事,是充满兴趣的。当然也希望读者能喜欢。在我大量的小说作品中,其实都包含有这样的叙述上的设计和安排。其实,在这个故事里,并非我想设计一个难度,或者一个充分悬置的魔力在其中,而是因为当你写到一个人的意外之死,然后警察介入的时候,那么难度在一个小说家的叙事安排里,会近乎天然地形成一个各种意外性的组合。在这个意外性的连续体中,作家要去传达的是对世间各种隐秘可能性的探究。
新安晚报:对于你来说,架构一个悬疑故事的框架更难,还是写出悬疑的深刻人性更难?
陈家桥:我始终认为一个框架也好,一个整体也好,总是很难被预设的。就像你很难在世界上抽象地搭建一个空间,或者一个建筑。更何况,现代小说的意义上,注入了对人性的特别具象的书写,也因而外部的、世界性的合理性要让位于个人的、他人的、人生的那种合理性和自然性,这就使得个人经验、情感进入了写作的程序中,所以可以说是写起来才会明确,写起来才会知道,写起来才会成型,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所以我想,真实刻画出人性,这反而是更难的,虽然你写的是故事中人的反应、行为,但它在多大程度上,反映出人性的复杂、艰深以及凸显出人性之光,这正是考验作家的地方。
新安晚报:故事里有潜山路、奥体、合淮路等等合肥人熟悉的地理坐标,虚构一个故事的过程中,这样的安排有什么样的意图?陈家桥:在写作中,你一开始只是想借用这些熟悉的地名来讲述故事,本来是想成文后把它们全部换掉的,但成文后,你又换不掉它们了。这是一个很怪异的现象,甚至在一些谈话中也提到过这个问题,我想这里面有很耐人寻味的东西,因为我一直是用手写作的,而且我必须写得很快。一般一个长篇,我只会用一两个月的时间,因而这种方式,很容易使我借用熟悉的地名、风物以及其他事物来进入故事,一旦成型之后,就不想换掉,并且也不能换掉了,这可能是一个隐形的小说法则。
还难以被界定的AI对文学是有限的存在 新安晚报:这部小说在你的创作序列里,大概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陈家桥:这个问题特别好,这也是我们在考虑的东西。我一共写了有近二十部长篇小说,这些小说有一个脉络,基本上可以分为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以《爱情三部曲》为代表的,在《爱情三部曲》之前,有三四个长篇,都是写私人生活的,那是三十岁前后吧,是一种青春性的成长式的写作,注重个人经验,注重城市书写。第二个阶段,是以《时代三部曲》为代表的,在《时代三部曲》之前,有《少年王》等三部长篇作准备,这一时期实际上又回过头去写故事,写记忆,进而描述时代进程中人的生存,这是四十多岁时的一个写作类型,当然它本身也包含了对于宏大叙事的理解。目前是第三个阶段,就包括像《一直向南方走去》这样的小说,当然稍后还有更大一点的长篇出来,是借用类型故事的形式,来讲述现代人复杂的存在和经验。
新安晚报:AI创作现在是一个热词,你怎么看待AI可能带给文学乃至整个文艺界的影响?
陈家桥:Al是一个热点,这已经成为一个时代症候,但它的问题往往在于它在技术上非常迅猛,但在人文领域,我们对它的认知、辨识还非常肤浅,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我认为我们还非常难以界定它的存在,以及它未来的发展。对于文学来说,我认为Al基本上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影响,对于我们的文化来说,特别对于文学来说,Al所做的还很有限,这是一个数据性的东西,一个训练性的模型,它始终难以撼动的是人的情感、人的选择以及那种难以解释的人的无目的性的称之为命运的东西。因此Al始终是一个技术手段,它会影响传播,影响信念,影响人的交往和联系,但它对于人最重要的情感、道德,可以说没有任何的特别影响,而文学恰恰是一个情感的艺术的存在。因此,它对文学来说,基本上是非常有限的一种存在。
新安晚报:现在导演和编剧也有危机感。前阵子李安说:“电影需要革命,我们需要有恐惧感,不要整些回收利用重启翻拍的东西,做一些在电影院看的东西。在我年轻时,当你走出电影院,会有一种感觉,生活会改变,世界会改变,我想这是我们拍电影的意义。看到电影院日渐衰落,我很难过。拿着手机,每三分钟切换一次短视频,我们开始像AI一样思考,消磨我们作为人的感觉。我不希望它消失……”
陈家桥:至于李安说的短视频对大电影的冲击,我是非常理解的,我想电影和长篇小说,是现代社会的两大基石性的文本,可以说现代性的最主要的艺术水准、艺术基础、艺术主体,是通过这两样东西去实现的。比如小说《战争与和平》,比如《包法利夫人》,比如大量东西方的经典电影,它们共同构筑了现代性的经典化表达。某种程度上,固定了现代社会的精神向度和意义范畴。而作为快节奏的短视频,还没有办法在经典和基础的意义上去撼动这样的超级文本。对此,我有充分的信心。新安晚报安徽网大皖新闻记者蒋楠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