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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石在潜山
□丰吉
  小学三年级《语文》课本中,有王安石的诗《元日》:“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五年级课本中,又出现他的《夜泊瓜洲》:“京口瓜洲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初中《历史》书上,“王安石”与“变法”这两个词好像成了分不开的一对孪生兄弟。在大家的印象中,王安石既是政治家又是文学家,对中国历史的影响之深已毋庸赘言。但他在安徽潜山任官三年,并留下与潜山相关的诗文七十余篇的史实,今人知之并不多。
  进士家族
  王安石(1021-1086),字介甫,抚州临川(今属抚州市)人。无论读书还是为官,王家在当地都属名门望族,自其叔祖始,到他的儿辈,四代人、69年间,前后8人中进士,其中官至宰相的有两位,历史上名气最大的是王安石。
  王安石自幼聪颖,读书过目不忘,早年一直跟随当官的父亲“宦游”各地,既增长了见识,又体恤到民间疾苦,为他后来的彻底变法打下了牢固的思想基础。庆历二年(1042),22岁的王安石参加会试,本来被考官推举为第一名(状元),宋仁宗殿试时,见这份“策论”考卷中有“孺子其朋”,觉得语气狂傲,便将这份排在第一名的试卷拿下,换上第二名的卷子。孰料第二名考生王珪是在职考生,北宋规定在职考生不得提状元,于是换上第三名。第三名韩绛,也是在职官员,于是再换第四名杨寘。杨寘(1014-1044),合肥人,哥哥是杨察——当朝宰相晏殊的女婿。晏殊,就是那个写“无可奈何花落去”的人,影响很大。就这样,杨寘成了状元,王安石成了第四名。
  “孺子其朋”,出自《尚书》,是周公劝诫西周成王的话,意思是你这个小子,今后与大臣们相处,要像对待朋友一样!当时,宋仁宗已经32岁,是个有二十年“皇龄”的“老皇帝”了;22岁的考生王安石以这样的口气对答皇帝的“策论”试卷,仁宗当然不痛快。状元的桂冠,就这样与王安石擦肩而过。
  为此,知情人都为王安石感到可惜,但王安石根本没把这当回事,对于人生中的这一“高光时刻”,他一辈子也没提起过。即便如此,按照他的成绩,也可以留任京官,宰相文彦博、翰林学士欧阳修都推举他在朝廷任职,但他执意要下基层。在鄞县(今宁波市鄞州区)当了四年县令之后,婉拒大佬们的提拔,来到舒州(今安徽潜山),出任通判。
   舒台夜月
  在北宋,知州是一州长官,但从宋太祖开始,为了限制各州长官的权力,特设“通判”分权制衡,一州对外文书,须经通判和知州二人签字方可生效。通判有权监督和向朝廷推荐本州官员;如果知州贪赃枉法,通判可以直接通报朝廷。带着这个身份,王安石来到舒州,对地方的影响之大是显而易见的。
  王安石来到州府,与同僚说起当地历史名人如汉代循吏朱邑、三国名将周瑜等,多不知道,这让王安石感到潜山地处偏僻,教育落后,应当新开风气。不久,他便在办公治所——府城东南的天宁寨通判厅之西,建起一座读书台,名“书台”。白天办公,晚上,王安石就独坐书台,秉烛夜读。
  王安石读书非常用功,读到精彩处,常常通宵达旦,有时早上来不及洗漱,蓬头垢面就去上班。他刚刚中进士时在扬州任官,就因为这样,曾被他的顶头上司误解,以为他通宵纵乐。王安石在舒州时,也是这样,夜深人静,人们常常能看见读书台窗户还亮着灯光。
  王安石离开舒州后,当地人在这里建起了书院,显然,他对舒州的学风、文风是有很大影响的。现在,当地人搞起了“潜山十景”,其中之一就是“舒台夜月”。
  王安石来舒州的头两年,当地一直大旱。好不容易盼来老天下了一场雨,王安石喜不自胜,作《舒州七月十一日雨》:
  行看野气来方勇,卧听秋声落竟悭。
  淅沥未生罗豆水,苍茫空失皖公山。
  火耕又见无遗种,肉食何妨有厚颜。
  巫祝万端曾不救,只疑天赐雨工闲。
  白话一点,意思就是:傍晚时,看着乌云来势凶猛;夜卧细听,却没有雨声。悭(qian),缺少,欠缺的意思。干旱、苍茫的皖公山,不见水滴。如此旱情,恐怕连来年的种子也留不下了,为官一方的人,又有何颜面拿着那一份薪水?那些掌管雨水的天神,怎么就这样不关心老百姓的疾苦呢?
  面对如此旱情,“有司与之争,民更可怜哉”,当官的还要征收苛捐杂税,百姓的日子还怎么过啊!赤子之心,跃然纸上。
   山谷流泉
  王安石初来舒州,听同僚说境内天柱山下有山谷流泉,溪谷崖壁上有唐朝李德修后人李翱的题刻,这让王安石产生很浓的兴趣。
  李翱(772-841),字习之,陇西成纪(今属甘肃秦安东)人,西凉王李暠的后代。唐朝著名官员,文人,是唐朝古文运动的代表人物之一,也是韩愈的粉丝,而王安石也是推崇韩愈的。当晚,就有一班人领着王安石向城东南的天柱山进发。
  果然,在山谷寺之西,一汪溪水蜿蜒清冽。河床巨石累叠,有状如伏牛者。溪水尽头有古岩洞,故称“石牛洞”。溪谷两岸崖壁峻峭,刻有自唐以来众多名人的题诗。在石牛洞东壁悬崖巨石上,不仅有李翱题刻,还有唐朝宝历二年(826)舒州刺史李德修的题刻,观者无不叹为奇观。王安石不仅有诗,而且还留下“自注”。诗为六言绝句:“水无心而宛转,山有色而环围。穷幽深而不尽,坐石上以忘归。”诗中充满禅意。
  “自注”为:“皇祐三年九月十六日,自州之太湖,过怀宁县山谷乾元寺宿。与道人文锐、弟安国拥火游石牛洞,见李翱习之书,听泉久之。明日复游,乃刻习之后。”这就告诉我们这行人中,有他的弟弟王安国,还有道人文锐;来此一游的具体时间,是在皇祐三年(1051)九月十六日晚;他们是举着火把进入石牛洞的。看见了李翱的题刻,坐在岩石上,久久倾听山泉之声。显然是意犹未尽,第二天,王安石又来此处,将“自注”刻在李翱题刻之后。
  有人戏称这是王安石在此“发了一个朋友圈”,引得后人和诗无数。三十年后,黄庭坚来此,见了王安石的题刻,作和诗一首,并刻石纪念;又十三年后,苏东坡来此,见了王安石、黄庭坚的题刻,也作和诗一首,并刻石于此。直至明清乃至民国,此处有石刻四百多方。目前,山谷流泉石刻已跻身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被人们称为“天然石刻艺术博物馆”,为天柱山风景区增添了别处无法取代的无穷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