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怎么向一位八十岁的老人解释芜湖很好呢?这是我前些年一直颇为头疼的问题。
当我的见习通知书寄到家里时,爸爸妈妈欢天喜地地收拾行李、联系包车。奶奶却满脸不高兴,她撇撇嘴,小瘪嘴里面的几颗牙都藏到腮肉里了。她拉着我的手说:“乖宝,芜湖没什么好的,别去。”
我疑惑,奶奶这些年也没有出过远门,怎么对芜湖印象这么差?我问她:“为什么?这个职位可是我千辛万苦考来的,从几百个人里杀出重围,多不容易啊!”
奶奶愁眉苦脸地说:“芜湖那个地方,我二十岁的时候就去过,没啥好的。有人给我介绍芜湖长街张记染坊的少爷,结果阿娘带着我去一看,芜湖港口的船又小又破,路上遇到的人都是‘泥腿子’,连草鞋都没得穿。那张家的生意也不行,远不如我们家的‘大生永’,立即就把这门亲事推了。”她苍老干瘪的手,原本是拉着我的,说到最后一句,硬是把我的手推开了,就像是当初她的母亲把那门婚事推掉一样决绝,可见这事儿在她心里留下了多么深刻的印象。
奶奶把这旧事儿翻出来郑重其事地告知于我,使我突然对未来充满了疑惑和迷茫。
出发那天,奶奶依依不舍地在路口送我们,她拿着布手绢不停地抹眼泪,仿佛我是要去贫穷落后的地方吃苦受罪。
妈妈有些埋怨:“女儿好不容易考了个工作,本来是件好事儿,这搞得……”
爸爸安慰道:“她那些都是老观念,等以后在芜湖买房子,把她接过去住一段时间,就知道有多好。”
我工作几年后,买了套房子,奶奶也开开心心地拿出养老金贴补我,她说:“乖宝,我还等你带我去见识大城市呢。”每次回家,奶奶总心疼说我又黑又瘦。我就告诉她,在芜湖的生活是多么便利和有趣,菜市场里买鱼可以剔骨刺、切成片儿,买肉可以灌香肠,超市有网上订购和送货到家,小区边上就有老年食堂、城市书房和健身区,社区医院会有医生定期上门检测血压和血糖,3D电影的效果就像是身临其境,那一颗子弹飞来,人都恨不得要躲起来。
奶奶听多了,从不可置信到逐渐好奇,于是小老太太跟着我坐火车来到她阔别六十年的城市——芜湖。平时,我有意让她体验社区体检、老年食堂和外卖跑腿。每次在监控视频里,看到她对上门的医生、外卖员道谢:“辛苦你跑一趟,我给你泡杯茶,再坐会儿歇歇?”我都笑得前仰后合,等下班回家又会听她表扬,不出门就能测血压、血糖,还能吃上热乎饭,这好日子做梦也想不到。
周末,我带她坐公交绕市区一圈,感受着这座城市的活力与魅力。她好奇地看着窗外,感慨:“这楼看不到顶啊,那个广场绕这么久都没逛完啊。这商场里好多人啊,吃这么贵的馆子还要排那长队。有钱人多,这地方富。”她总有自己的一套方法论,分析问题的同时又肯定了我之前的说辞。
我们饭后最常去镜湖公园,沿着湖边小径散步,走累了,就在长椅坐下,静静地看湖景。湖水清澈碧绿,微风拂过时,泛起层层涟漪,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金色的星星点点。湖岸边垂柳依依,细长的柳枝随风轻舞,我们喜欢这里水清岸绿,景色宜人。
流水的岁月慢慢过,奶奶来过后就对芜湖大为改观,后来又陆陆续续住过几次,我感觉到她越来越喜欢这里。每次回老家,也总能听到她跟别人说芜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