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亲并不特别擅长煮饭做菜,但他特别喜欢尝试,当然失败的时候也蛮多的。记得我小时候,有一次他买了一小块牛肉,说是要炒牛肉丝给我们吃,不成想切好的牛肉丝下锅时没有防备,油星炸到他脸上眉心处,留下挺大的一个疤痕,许久才慢慢消失,我们这帮幸灾乐祸的小子时常会说起这事,然后不怀好意地哈哈大笑。
父亲做得最多、也比较擅长的是腌咸菜,合肥人称之为“腌小菜”。买、晒、洗、晾干、腌制、翻转,装缸、压石,封口,中间还要把涨出来的水舀出另放,等到水收了再倒回去。父亲把这么一套做下来,一丝不苟,腌出来的小菜自然也好吃。
父亲还会将成年的小菜水留一缸,有时候舀一些出来蒸白干子,据说可以治咳嗽,那黑乎乎又有些臭的水看起来感觉可不好,但蒸出来的干子却蛮好吃,比现在的臭干子好得太多。
父母亲还会晒干菜、萝卜响(就是萝卜干),还会做酱,然后酱菜瓜、豆角等,除了干菜,其他基本上都是母亲主导,每日的饭菜也是如此。
缺油少盐的时候,母亲总是想办法把青菜豆腐之类的菜做得别致好看好吃一点,买不起(也买不到)猪肉,就买各种价格便宜的猪杂,卤或者红烧。猪肚子、猪大肠都很不好清洗,母亲总会想办法一遍一遍反过来倒过去地洗,直到没有一点异味为止,然后就会有一盘诱人的佳肴等着我们了。
母亲还会买价格便宜的猪肺(合肥人叫“猪心肺”),然后用剪子把一个一个气管剪开,反复洗,好像还要焯水,最后加各种佐料红烧,竟然也很好吃。
母亲会在过年前做一个卤锅,将猪耳皮、猪舌头、猪心、猪肝等放在里面卤,还会将千张卷紧,然后用线捆扎好,放到卤锅里,入味以后取出切开,摆盘很好看,吃起来口感也不错。
后来条件好一些后,母亲专门做了一个卤锅,不用的时候,隔天放在炉子上烧开,一直坚持了很久,算得是老卤了。
母亲喜欢吃辣的,没有什么菜的时候,炒一盘辣椒干子,很是下饭。做其他菜时母亲也喜欢放些辣椒,作为调味品。
父亲喜欢姜和蒜,每年新的生姜和蒜头上市时,他都会买很多回来,清理干净,然后用自家做的或者买来的蚕豆酱来酱生姜,用糖和醋泡那些腌制好的蒜头,好了之后,每天早晚都会吃一点,这么些年来一直如此。
有段时间,母亲迷上了做面食,馒头(合肥人叫大馍)、包子乃至我们认为比较复杂的饺子,她都能做得很好。发面是个技术活(那时候都是用“酵头”),母亲摸索了一段时间后,也就掌握了那么一点技巧。用铁锅蒸时,母亲还会将发好的面贴在锅边上,开锅之后,贴锅的一面焦黄的,趁着热吃,绝对赛过外面的烧饼。自从母亲会做面食后,我们感觉外面的那些大馍、包子都没有以前好吃了。
过年时她炸的圆子也是这样,不但是我们家里人爱吃,亲朋好友们也竖大拇指。究其原因,除了舍得放肉,父母亲在每一种配料上的认真仔细、在每一道程序上的讲究到位也很重要。
我曾经想过一个问题:论厨艺和厨房的条件,我们家里远比不上外面的早点店和饭店,可为什么我们总会觉得家里的饭菜比外面的好吃呢?想来除了家里的氛围之外,主要还是父母做的饭菜看相很清爽,味道也合我们的胃口。或者说我们已经适应了父母这种并不专业、地道,但有其独到之处的厨艺。还有文人做的菜,总有一缕淡淡的书香。
我们兄弟记忆里的余香,应该就是这个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