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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孤独旅程
□李梅

  喻言/摄 

  早上五点多,夜色还没有褪尽,父亲的身影已出现在院子里。他背着一个双肩包,提着一个袋子,坐上了母亲从车棚里推出的三轮车。
  随着铁门吱呀关上的声音,他们的身影走出了监控画面。我关闭手机,心也随着一起走向五公里外的高铁站。
  父亲将独自一人去千里之外的上海,做免疫治疗。一年多来,一个月就需往返一次,那条路早已熟悉。
  以往都是弟弟陪着他,偶尔我和妹妹也替换着陪同父亲前去。父亲总是很歉疚,觉得是自己拖累了我们。近日来,他病情稳定,身体渐好,又到了该去的时间,他非要独自前往。“路都走那么多遍了,从哪里坐什么车我都一清二楚,不会走丢的。要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走了,不是还有手机吗?上面有导航,我还可以打电话问你们。”看我们担忧,父亲如是说。看看手中扔也扔不掉的工作,我们也就默许了他的主张。
  但他到底是七十多岁的人了,还生着病,要坐三个多小时的高铁,两个小时的地铁,地铁之间还要换乘,其中的颠簸与周折可想而知。自生病以来,这是他第一次独自出远门儿,我一百个不放心,头天晚上打电话叮嘱一番,第二天一早,我又打开了家里的监控,看着母亲带着他走出小院,一颗心也随着启程。
  估摸着他们到了车站,才敢打电话,父亲轻松的语气让我放心不少。
  时间到了,高铁开走了吧?一个小时后打电话,父亲说到合肥了。上完两节课,再看看时间,应该过了南京了吧?三个多小时过去,该下高铁了,乘上地铁了吗?还是打电话问一下吧。电话响了好久没人接,提着的心被吊到了嗓子眼儿,即将自动挂断时,父亲的声音才在那头响起,我的心“咚”的一声落进了胸腔里。
  “你怎么那么久没接电话?下车了吗?”我的问话有些焦急。
  “电话放在里面兜里了,没听到。已经坐上地铁了。”父亲解释。他去年弄丢过一个手机,对此,他分外小心。
  父亲坐上了地铁,又安全转乘,历经五个多小时,终于到达了医院。我的心也如同跋涉了千山万水。
  突然想起我人生的第一次独自远行。那年我十八岁,第一次走出家乡,到省城合肥上学。放国庆节假时,和同学一块回来了。返校时同学有事,我只能独自出行。
  那时手机还没有普及,家里宿舍各有一台座机电话。在我去坐汽车的路上,父亲再三叮嘱我:“一定要把钱装好,注意别坐过站了,到了学校一定要打电话回家。”
  毕竟是第一次独自出行,我也确实有点紧张,买火车票时给了钱,竟忘记拿票,扭头就走,还是售票员喊住了我。
  很不巧,买了一张慢车票,绿皮火车遇站即停,这一站上来个挑着箩筐进城卖菜的大娘,下一站又上来一个带着小猪仔的大叔。区区二百公里的路程,晃晃荡荡地竟蜗行了六个多小时。到校时,晚自习已经开始。我把行李放在宿舍楼下,就匆忙跑去了教室。
  等放学归来,因病留守的室友说:“你爸都打了六七次电话了,你赶紧给他回一个吧。”我才突然想起要打电话报平安。电话铃刚响一声就被接起,听到是我的声音,父亲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后来母亲说:“你爸自从送你回来后,啥也没有干,就一直在屋里和院子里转悠,地都被踩出坑来了。”
  或许,在父亲眼里,从坐上开往火车站的汽车上的那一刻起,我就变成了他手中那个断了线的风筝,飘飘摇摇,不知所踪。
  现在有手机,能随时随地联系,我都如此担忧,当时一路上没有任何联系方式的父亲,该是如何的牵肠挂肚?
  每当想到近十个小时里,父亲坐卧不安地在院子和屋里来回走动,打了一遍又一遍电话,都未得到确定的答复,令他无法言说焦灼时,我的心就猛然一痛。